返回第122章 迁徙之路(1 / 2)我们都是九零后首页

九月站在线束厂宿舍楼下,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七月的阳光依然炽热,像无数细小的钢针,刺得她裸露的脖颈生疼,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汇聚成一滴,啪嗒坠落在泛白的牛仔短裤上,转瞬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两天半前,她背着塞满换洗衣物的帆布包,满怀期待地来到这里。彼时的她,以为能在这个的工厂里,通过两个月的辛勤劳作,攒够新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说好的每小时十五元工资,在结算时变成了“包吃住”的口头承诺。辛苦劳作换来的,不过是两晚潮湿逼仄的宿舍住宿和几顿寡淡无味的饭菜,说好的报酬却没了踪影。

九月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望着厂区门口进进出出的工人,看着他们麻木又疲惫的神情,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想起昨天傍晚,自己蹲在流水线旁,手指被尖锐的线束划破,鲜血染红了一小截塑料外壳,可班组长只是丢来一张创可贴,冷冷地说:“别耽误进度。”此刻,那道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但九月没有过多纠缠。她在心里反复权衡,知道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小厂,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或许根本讨不到公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理论,不如重新寻找机会。她深吸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给林悦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离开的决定。

没过多久,林悦就回复了消息:“别灰心!我认识个北方的大叔,他人脉广,肯定能帮到你!”九月盯着手机屏幕,眼眶微微发热。半小时后,林悦再次发来消息,说大叔在东城有熟人,已经帮忙联系好了一家电子厂,让她在路口等着。

九月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的老榕树下。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让人烦躁。她坐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过往车辆,心里既忐忑又充满希望。这已经是这个暑假,她到达的第三个城市了。七月中旬,她从花镇来到福市,满怀憧憬地想要开启人生第一次打工之旅;结果辗转了两个地方,不仅没赚到钱,还差点被骗。但九月不愿轻易放弃,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白色小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正午的阳光在车顶折射出刺目的光斑,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九月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在车窗摇下的瞬间,迎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被岁月刻出深深浅浅的纹路,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经年累月的风霜,可那双眼睛却像春日融雪后的溪流,盛满和善与热情。

"你就是九月吧?我是林悦说的大叔。"带着浓厚北方口音的爽朗声音响起,九月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她注意到对方脖颈处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深蓝色polo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迹,显然是匆忙赶来。还没等她开口,驾驶座的车门已经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利落下车,皮鞋踏在发烫的柏油路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来帮你。"老王厚实的手掌握住行李箱拉杆,九月这才发现他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指节因为长期劳作微微变形。行李箱被轻松提起时,九月甚至没来得及用力,只感受到一股沉稳的力量从指尖传来。当她的手指不经意擦过对方粗糙的掌心,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牵着她过马路的触感,那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竟在异乡陌生人身上重新体会到了。

车内空调的凉风驱散了暑气,老王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姓王,都喊我老王。"他把半瓶水放在杯架上,后视镜里映出他习惯性皱眉的模样,像是在思索从何说起。车载电台里播放着怀旧老歌,在沉默的间隙里,九月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十几年前刚来福市那会啊..."老王转动方向盘的手腕突然顿住,指节在真皮方向盘上敲出哒哒节奏,"我在绿皮火车硬座上缩了两天两夜,下车时腿肿得像灌了铅。"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兜里揣着五百块钱,结果在火车站就被黄牛骗走了三百。"

九月的手指攥紧帆布包带子,看着老王讲述时扬起的眉梢。他说起在工地搬砖时被钢筋划破脚掌,鲜血浸透解放鞋却不敢去医院;说起在夜市摆摊卖烤串,被城管追着满街跑;说起除夕夜独自蹲在桥洞下,就着冷风啃冷馒头的场景。那些本该沉重的过往,在他带着北方腔调的讲述里,竟带着说书人般的洒脱。

"最穷的时候,我在工地打零工,老板跑路了,我和十几个工友在劳务市场睡了半个月。"老王突然侧头看向九月,目光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但你记住,人只要活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他的声音不自觉提高,震得车载音箱里的老歌都模糊了。

车子驶入服务区时,老王突然变道。九月看着他利落地倒车,下车时还不忘把座椅调直:"等着。"便利店玻璃门开合间,九月望见他在零食货架前驻足,宽厚的背影挡住了大半排商品。再回来时,副驾座位堆满了五花八门的零食——她最爱的番茄味薯片、巧克力威化,甚至还有一袋温热的牛奶。

"路上别饿着,补充点能量。"老王撕开薯片包装递过来,九月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油渍,想必是刚从餐馆赶来。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车窗,在他侧脸投下温暖的光晕,九月咬着薯片,听着车轮碾过高速路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这段原本漫长的旅途,竟变得格外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