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1 流水线边(1 / 2)我们都是九零后首页

九月搭上了去往那个电子厂的公交车,夏日的阳光透过斑驳的车窗,像碎金般洒在她年轻的面庞上。车内闷热不堪,混杂着汗酸味、机油味和不知谁身上廉价香水的味道,人挤人地站立着,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九月紧紧抓着扶手,指节泛白。但此刻,她的内心既忐忑又充满期待,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工作和生活。

一个小时的车程,对九月来说格外漫长。老式公交车的金属框架在颠簸中发出吱呀声响,每一次刹车、启动,都让她的心跟着起伏。身旁大叔的汗味混着发动机的柴油味,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她盯着车窗上蜿蜒的裂痕,数着路边掠过的电线杆,盼着终点快点到来。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林悦发来的消息:“到了就联系厂里的张姐。”九月攥紧手机,指甲在塑料壳上留下月牙形的压痕。

终于,公交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九月拖着小行李箱挤下车,热浪瞬间裹住全身。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每走一步鞋底都像要黏在地上,几百米的路程,她走得有些吃力,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湿透的后背贴在衣服上,黏糊糊的难受。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远远地,她看到了林悦说的那个隆兴电子厂。工厂的牌子锈迹斑斑,油漆斑驳,“隆兴电子厂”几个字像是被岁月啃食过,残缺不全。歪斜的铁架上,一块褪色的招聘宣传板在微风中轻轻晃动,边角卷着毛边,墨迹晕染得几乎看不清内容。生锈的铁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九月站在马路对面,望着这略显破败的厂区,突然有些犹豫——这真的能让她赚到学费吗?她咬咬牙,拖着行李箱朝工厂走去。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混着远处传来的蝉鸣,在燥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九月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确认发送键。蝉鸣声震得耳膜发疼,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水泥地上砸出小小的水印。她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扫过工厂大门上剥落的油漆,想象着流水线旁忙碌的身影,又想起林悦说“多劳多得”时笃定的语气,心里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十分钟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那位身着藏青色职业装的女人步伐利落,烈焰红唇与周围斑驳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女人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如扫描仪般上下打量九月,从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到被汗水浸湿的衣领,最后定格在她攥得发红的手指上。“以前做过流水线吗?”女人的声音冷硬如铁。

九月慌忙摇头,喉结动了动:“没……但我学得很快!”女人轻哼一声,转身带路,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像鼓点,敲得九月心跳加速。她深吸一口带着机油味的空气,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金属轮轴在坑洼地面上颠簸,仿佛她即将开始的打工生涯。

九月拖着行李箱,跟着女人上到了二楼。推开门的那一刻,九月震惊极了。这哪是工厂,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杂货间。空间狭小逼仄,摆放着几条凌乱的流水线,刺眼的灯光从头顶的白炽灯上直直地照射下来,让人睁不开眼。工人们都在忙碌着,嘈杂的机器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电子元件的味道,呛得九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女人给九月介绍了在这里的工作。原来这是一家线束厂,主要生产各种电子设备用的线束。工作内容就是将一根根细小的电线按照规定的长度裁剪,然后通过机器或者手工的方式,将它们连接上各种插头、端子,最后进行组装和检测。九月看着工人们的操作,那些细小的电线在他们手中翻飞,动作娴熟得像是在变魔术,感觉好像挺简单的,心想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学会。而且这里包食宿,对于临时工是多劳多得,想着说不定能在这里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九月便决定留下来了。但她不知道,看似简单的工作,背后却藏着无数的艰辛。

在旁边一位热心大姐的指导下,九月观察着工人们的操作,很快就上手了。她坐在流水线前,接过第一根电线,手却有些微微发抖。电线比她想象中还要细,像是一根根脆弱的发丝。按照要求,她拿起剪刀准备裁剪,可剪刀却不听话,要么剪得太短,不符合标准,要么剪得歪歪扭扭。旁边的大姐看到后,耐心地又示范了一遍,告诉她要找准刻度,用力要均匀。九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一次,终于剪出了合格的长度,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心里满是成就感。

然而,接下来连接插头的步骤却让她犯了难。那些小小的端子需要精准地压在电线的一端,机器的力量稍不注意就会把电线压断。九月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可还是失败了好几次。看着被压坏的电线,她有些沮丧,心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好这份工作。但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想起那些等着交的学费,她咬了咬牙,继续尝试。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她逐渐掌握了技巧,速度也慢慢快了起来。

下班铃声骤然响起时,九月的手指还保持着捏持端子的僵硬弧度。连续八小时机械性地重复裁剪、压接动作,指尖早已失去知觉,仿佛还残留着金属端子的冰冷触感。脖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她尝试转动僵硬的颈椎,却听见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身旁的小雨瞥见她扶着腰起身的艰难模样,主动接过那个磨破边角的行李箱:“妹子,我顺路,带你去宿舍。”

八人间的宿舍门推开时,一股混合着汗味、霉味与廉价洗衣粉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张铁架床紧密排列,床板上堆叠着洗得发白的被褥,墙角晾着的工服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正在整理床铺的大姐抬头露出笑容,泛黄的牙齿间缺了半颗:“新来的小妹?快挑张床,上铺没那么潮。”九月选了靠窗的下铺,床垫凹陷处残留着前任住客的身形,她摊开从家里带来的床单,试图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