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的铜鹤香炉飘出最后一缕龙涎香,武则天枯槁的手指突然痉挛,死死攥住枕边《推背图》的边角。第六十一象「星轨循环」的卦图在摇曳的烛火下扭曲变形,北斗七星倒悬如锁链,星辰化作血色漩涡,谶语"天地轮回,天命不息,乾坤倒转,星轨重续"在绢帛上渗出暗红水渍——那是她昨夜咳在图上的血。
"哐当!"
殿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宫娥手中的药碗坠地。浑身湿透的近侍跌跪在金砖上,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上汇成蜿蜒的溪流:"陛下!洛水决堤,十七州府已成泽国,灾民......灾民逾十万!"
武则天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黑血顺着《推背图》的卦象纹路流淌,将"星轨重续"四字染成狰狞的墨色。她猛然抓住跪伏在榻前的太平公主,腕间的鎏金护甲硌得女儿生疼,浑浊的瞳孔里却突然燃起二十年前登基大典上的烈烈火焰:"还记得麟德元年的大旱吗?那年你才六岁,我在乾元殿设坛祈雨三昼夜,你哭着要闯进祭坛,说"母后的脸比月亮还白"。"
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太平公主望着母亲布满老年斑的脸,记忆突然回到观星台的那个夏夜。六岁的自己曾指着银河问:"母后,星星会疼吗?"那时的天后揽着她轻笑,广袖间的星子刺绣扫过她脸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每颗星辰都在为天下苍生燃烧。"此刻再看榻上形容枯槁的女皇,那些藏在锦绣龙袍下的暗伤,原来早就是星辰灼烧的痕迹。
"星陨术......"武则天突然扯开寝衣,露出布满暗紫色星纹的胸膛。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从心口蔓延到脖颈,与《推背图》上的卦象完全重合,"我篡唐称帝那日,这诅咒便开始啃噬我的心脉。每用一次星陨术,就有一颗星辰从我命格里熄灭。原来从摘下皇冠的那一刻起,《推背图》就给我写好了祭文。"
话音未落,整座大明宫剧烈震颤。洛水的咆哮声穿透九重宫阙,仿佛万千冤魂在嘶吼。武则天猛地将女儿拽入怀中,冰凉的唇擦过她耳畔:"星陨术的真谛不是操控天象......是用帝王的命,换天下的命!你以为当年祈雨成功真是天意?不过是我用十年阳寿,换了一场甘霖!"
璀璨星光突然从武则天周身迸发,将含元殿照得亮如白昼。太平公主感觉无数星芒钻进血脉,太阳穴突突跳动,恍惚间看见《推背图》真本化作万千流萤,在雨幕中拼凑出完整的第六十一象——卦图下方隐藏的半幅画终于显现:女皇化作星辰,托举着一轮新生的太阳冲破乌云。但更骇人的是,她在幻象里看见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正将一颗燃烧的心脏按进自己胸膛。
"母亲!"剧痛让她眼前炸开无数星轨,而武则天的面容正在光芒中急速衰老。从风华绝代的天后,到威临天下的女帝,再到此刻形容枯槁的垂死者,不过瞬息之间。龙榻上的珠帘被星力震得粉碎,散落在地的玉簪,正是太平公主及笄那年送给母亲的寿礼。
"当年我从李家手中接过江山,如今该由你还回去。"武则天的声音渐渐缥缈,指尖抚过女儿湿润的脸颊,"记住,《推背图》的预言不是枷锁......"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太平公主的凤冠上,"麟德元年的祈雨...我瞒了你一件事。那场雨不仅救了百姓,也...也救了你父皇。他那时已病入膏肓,我用星陨术...用自己的命,换他多活了三年......"
最后的话语消散在星雨中,女皇的身躯如琉璃般片片碎裂,化作漫天星屑融入雨幕。含元殿的三十六盏长明灯同时熄灭,唯有太平公主周身散发着幽蓝光晕,胸口的星纹与卦图完美重合。她踉跄着扶住龙榻,指尖触到母亲用血写的最后一行字:"天命如星轨,逆之则亡,顺之亦亡,破之方生。"字迹未干,却在雨水冲刷下渐渐模糊。
三日后,当百姓们在洛水岸边看到退去的洪水时,含元殿方向升起九颗连成一线的星辰,恰似卦图中倒悬的北斗。洛阳街头,说书人拍着惊堂木讲着新故事:"各位看官!那夜女皇以星陨术沟通天地,将自己炼成补天石,化作流星坠入洛水......"而宫人们私下议论,说在退水后的泥地里,有人发现了刻着星纹的人骨,那指骨上还戴着女皇从不离身的翡翠扳指。
而此刻的太平公主正站在观星台最高处,望着手中化作齑粉的《推背图》真本。万千流萤从她掌心飞出,在空中勾勒出不断变幻的星图。她突然轻笑出声,声音被狂风卷向天际:"母亲,我终于懂了。真正的星轨循环,不是宿命的轮回,是旧星燃尽时,新星已在暗夜中孕育。可您为何...为何不告诉我,这星辰的传承,要以命相抵?"
晨钟响起时,启明星照亮了大明宫的飞檐。太平公主抚摸着胸口若隐若现的星纹,转身走向朝阳。她知道,属于武则天的时代已经落幕,但属于大唐的星辰,永远会在苍穹之上,指引着新的方向。而她衣襟里藏着的,是母亲最后的遗物——半枚刻着"日月当空"的玉珏,和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写着:"若有来世,愿做寻常母女,共看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