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队,如果是白天去,我认为没啥问题,可现在三更半夜的,如果就这么冒失前去,我估计会有些不妥。”
肖正风斟酌着语气,“我们车上运输的东西太多人眼红了,如果你们需要休息,我建议我们开到三百公里外的据点,那里是我们的人。”
“三百公里啊,呵,你是打算让我们的车彻底陷入坑里才满意是吧?”严治善不禁发笑,随后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我是真没有想到,执法署每年支出这么多经费培养的运输队,竟然会怕一群在荒漠上苟且偷生的流浪者,难不成执法署配备给你们的武器是玩具?”
他喋喋不休地说,口水隔着对讲机几乎能将人淹没:“我甚至怀疑,运输队每年支出的这么多费用中,大部分都拿来给流浪者当过路费了,否则就你们这种软弱的性格,早就给他们吃了。”
肖正风沉默不言地听着,虽然他有很多话可以反驳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但他却并不打算这么做,这种娇生惯养的少爷,经历的全是阳光与旭风,对于自己所认为的事,会没头没脑的肯定,无论旁人用多少道理也难以动摇他们固执的心,何必自找麻烦呢?
况且他也并不是说的完全没有道理,至少他还说对一件事,运输队每年所支出的费用中,确实有一大部分都是给路上的流浪者当过路费,要不然运输队面对那些丧心病狂的屠夫,怎么可能活到今天?
似乎是没想到肖正风会一直沉默不言,严治善停了停,换了一种较和睦的语气:“虽然我是队长,你们应该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但我并不喜欢政治老头玩的独裁那一套,我喜欢民主,投票决定吧,少数服从多数。”
说完,原本只有两人的对话响起了多种不同声调但却内容一致的回答。
“四号车全员同意。”
“三号车全员同意。”
“五号车全员同意。”
“六号车全员同意。”
不出片刻,沉默只剩下肖正风所在的二号车,他脸上没有惊讶,十分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运输队这种睡一晚就可能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活,谁不是挤破脑袋想要出去?可每年调剂的位置就那四五个,怎么可能够分?要想出去只能另寻他法,讨好一个有权有势的公子爷就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肖副队长,现在只剩下你这辆车不同意咯。”严治善嘲笑似地说。
肖正风并无第一时间回答,回头看了看,后座四人都是他在运输队的心腹,皆是同样摇头,示意他们不愿听从这个公子爷的命令,肖正风微微一笑,淡淡地对讲机说:“二号车全员同意。”
严治善一怔,原以为会得到这位副队长恼羞成怒地咆哮,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平静地顺从,心中对于他的蔑视来到顶点,强忍住才没骂出口,冷冷地说:“行,全票通过。”
肖正风打了个哈欠,把对讲机放回原处,静靠在座椅上,若无其事地说:“检查下枪,放机灵点,你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别临门出事。”
几人应了一声,便低头检查步枪情况,没人有异议,也没人抱怨,与肖正风干了这么久,他们已经养成了少说话多做事的性格。
况且肖正风已经把今年四个调回天使城工作的名额给了他们,在这里那公子爷管不到他们,可回到城内,那公子爷的权利足以将他们顶死在基层,得罪他百害而无一利。
“你说你,执法署年年都给你四个调剂名额,你为啥不给自己一个?”周山忽然开口,他是和肖正风同一批进入运输队的成员。
因为是个司机,所以他的年龄会比对方大很多,也只有他,可以语重心长地教育肖正风,毕竟同一批的,也只剩他俩了。
“你送回去的那几十个人,不是身居高位,就是收黑钱收的盆满钵满。”周山看得出肖正风眉眼间的窝气,“哪像你,风吹雨打,刀口舔血,做个队长吧,来个公子爷就把你位置抢了,属下还没个站你这边,为了啥啊?”
“你要回去吗?我要多一个调剂名额不是啥难事。”肖正风不答反问。
“我?”周山一愣,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把年纪了,早就被天使城淘汰了,回去当司机?现在不早就用AI智能驾驶了,与其回去被别人当废物,还不如出来跑跑车,赚点钱给我孩子用呢,我和你说哈,我儿子在年底要结婚了,到时候一起喝喜酒哈。”
他侧目看向肖正风,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便不再说自己,又问道:“你呢?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困死在这吧,就你这能力,做个守法者,没啥问题啊。”
肖正风挑眉,仍是没有回答,问道:“我先问你,与我们同一批进来的是不是都死完了?”
周山想了想:“不仅是外面这批,后两批都没有一个活的,直到你当上队长,第三批才有人被调回去。”
他对于旧时场景恍如昨日,那时肖正风手握调剂名额,几个后进来的运输员拿钱向他买,他不收,而是将调剂名额全部给了第三批活下来的运输员,甚至连自己都没给。
周山一开始认为是因为他的大公无私,可经历了这么多,周山能感觉到他对这活的厌恶,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把自己调走?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以为我没想过调回去,但其实我一拿到调换名额的时候,第一个填的就是自己。”肖正风缓缓地说,语气很平静,“但上头说我要是走了,运输队就群龙无首了,让我再缓两年,等培养一个接班人再放我离开。”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是离不开了,这条运输路是我拿命和钱打下来的,他们只认我们这一批人,后面来的那几批人,无论跑了多少趟,在流浪者眼里都是新面孔,要是我走了,运输队就需要再次和他们商讨过路费,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荒漠是流浪者的地盘,无论打多少次我们都讨不到好处,结果只会是加多几倍过路费,严治善说的没错,纳税人确实不愿意为我们纳税,每年财政机构拨下来的那些钱还不够他们贪,你觉得他们会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离开付出那么大代价吗”
肖正风一番话听懵了周山,他原以为只是填写个名字这么简单,却不曾想这其中竟还涉及了这样一种效应,看着神色依旧的肖正风,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安慰好,还是去辱骂执法署那群混蛋好,想了想,自己虽然年纪摆在这里,可经历的事情和看事物的眼界显然都没有对方高,便乖乖闭上嘴,当个沉默的听客。
肖正风笑了笑:“既然这样,倒不如老老实实在这里干活,要是和他们翻脸,搞不好死了都没人替我伤心。”他顿了顿,眺望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咽了一口口水,才话锋一转道,“等你儿子结婚后,我就会把你调回城内,退休也好,继续当你的司机也好,如果你还想看到你的孙子,就别跑了。”
“咋了?”周山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这么多年,经历如此多危险的事,肖正风也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如今严治善只是跑了一趟,他就让自己回去,语气带着不回去就会死的严肃,周山一愣,想到了什么,斟酌着词语道,“你……不会要反吧?”
“反个蛋,我还多活两年。”肖正风被这个六十岁的中年人说的话气得发笑,随后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天使城人口膨胀太严重了,他们最近一直在流放犯人,甚至连死巷的三教九流都有了这种权力,荒漠很快就要翻天覆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