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关上,他没睁眼,知道那群人一定还在盯着他,尤其是胡羞,只要演秦宵一,她就特别来劲。
悄悄把眼睛睁开一点,窗外一个人都没有——都是狼心狗肺!
也罢,他有时间继续回忆。短暂的休息时间,不妨多回忆一会儿,自己为什么突然和胡羞较真。
在咖啡店里被偷偷亲了又要装作不知道,每天和她比谁演得真,推拉的暧昧的确甜蜜。
也许是她的若即若离,在窗口看到她却不会下楼;喝多了接到她的电话,会平静地质问和林秋美的关系,还买了话剧票等他出现,目光完全是想推开他……
裴轸出现在regard和雪国列车是真的激怒了他。
他在胡羞心里算什么?一个不可能转正的npc?幼稚地追出戏外的弟弟?
可以在密室里一起奔跑却不能共度一生的玩伴?他曾经想放弃,闷在家里打游戏到凌晨,听到了pentakill被替换的我喜欢你。
他认真了。想到靠过来的颤抖着的软软的嘴唇,匆忙地点一下又离开;再想到大舞厅里裴轸情不自禁那一吻——不行,不能忍受和她的故事就这样结束。如果之前是她书写剧本又放弃,接下来就由他执笔。
倒追起来才知道她多敏感。哪怕在一起也经常没来由地安静,她经常发呆,不愿意诉说自己的心事。
他想,也许要把自己完全地交给她,才能让她放心。找个什么方法好呢?
演技训练课,她绝对不会拒绝。教胡羞的是入门又基础的演技训练。
她聪明得很,学过之后,经常反过来演到他短路……
真的骗她来家里那次,他还发着烧,冒着冷汗还要演个技巧高超的男人,实际上心脏快裂开,只想变成毫无章法的猛兽……搂她在怀里时,他才明白,也许是自己离不开她。
唯一的一次生气是在她希望自己去做偶像明星,气到宁可分手的程度。
他努力地打磨演技却被剧组退了角色,而最亲近的人叫他不要小看这个行业。
他很想反问,当一个拥有权力的制片人说睡一觉就可以拿到角色时,是不是也要恭恭敬敬地接受?而到了这一刻,他不愿意用任何言语伤害她。
把聊天置顶取消,就像把她从茫茫人海中选中了捧在心尖,又放归回茫茫人海中去。
带着胡羞走到百货商店,秦宵一开了珠宝柜拿出块小巧的手表,极尽温柔地戴在她手腕:“还记得这个吗?”
害羞得一如既往,胡羞一溜烟跑了。他没动,只得意地对着白落羽说,白老板,给我一张婚书。
“秦部长,你是不是很久没来百货商店?我们现在没有婚书可以买了哦。”
他整个人傻在原地:“你说什么?”
“蓉城现在不提供婚书了,战乱年代民不聊生,出城时间紧迫,随时兵变,哪有心思结婚呀。
这个规矩是将军临死前颁发的,您出国太久不记得了?”
每句话都在戏里,听得秦宵一瞳孔地震。盯着白落羽再三询问:“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吗?不能破例再卖我一张吗?”
“秦部长,蓉城不流通婚书,何来破例一说呀?”
“你们难道不是靠这个敛财吗。”
白落羽笑了:“秦部长,财务部是您的,百货公司也是您的,敛财这词用在自己身上,您是怎么了。”
秦宵一气得掉头就走。出门遇到来寄东西的胡羞。她满脸兴奋,玩了十七次依旧入戏:“老板娘,我来寄东西,美国的合约书!快,我要抢在别人前面!”
他气急败坏:“你还在寄东西?”
“不然呢?”
“这儿都不卖婚书了!”
胡羞歪着头,突然笑了:“秦部长,你不要气急败坏,不符合你高冷的人设。”
他立在百货商店,手按住合约书不给她寄:“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这儿不卖婚书了。”
“听见了啊,不要当真。”胡羞伸手摸她的耳朵,像在心疼他:“还有别的机会。”
他别了别头,不给她摸耳朵的机会:“谁要结婚了,我秦宵一结什么婚。我喜欢的是林秋美,非她不娶。”
早知道没有婚书,他绝对在进来之前要学胡羞手写一张。
玩家都是他在上海风云的朋友,都等着他在蓉城写婚书证婚登记,完成他愤怒的执念。
结果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婚书的蓉城,玩个寂寞?
有人敲门。是胡羞。她笑着进来坐下,找他要一封关于锆矿石情报。
他自顾自地背起台词:“原来你我曾经的故事,只是你精心策划的剧本。”
分手时他也伤心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剧本。撒下一张温柔细密的网让他无法脱身,又让他在痛苦中沉沦,简直处心积虑。
本已经觉得两个人注定陌路,在上海风云狭路相逢,每次演出看见她都心惊肉跳。
最难忘的那一场,她在情报科和他对台词:“念你我有旧情,这情报我只给你。若你晚来一步,这线索就是他人的了。
只是,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了你做事,出了这门,我秦宵一心里,不再有你。”
他能从很多口中提起秦宵一,而这次绝对不行。他怎么就偏偏要和黑帮的人对戏,给女朋友和别人证婚,又要在情报科对雪国列车的台词,偏偏又是前女友。
这张网重新套回上头的玩家身上,眼见着投票数第一名,屏幕里拙劣又尴尬的新沈凌,按捺不住的疯狂和激动——他的女主角,果然会为了他跋山涉水而来。
玩家都是自己亲近的人,不约而同地把他送到了悲苦的结局——
都是演员,最懂得怎样触发情节看到自己想看的故事。
他从怀里掏出玫瑰,在灯光下轻轻地扬到天空,表情一如既往地孤独寂寞,心里也是真的难过——
自己怎么就和婚书一点缘分都没有?爱而不得这件事只要进到雪国列车就毫无回寰余地,林秋美得不到,和女朋友玩游戏也不行。
杜明荃和胡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曾经被这屋子里过半的人证过婚,今天没有婚书,她没有办法从帮主夫人变成秦部长夫人,这件事大概会成为他年度最扎心事件,心疼到睡不着觉的程度——
从这一场结束,他就不再是剧本杀演员,以后再也没机会拿婚书结婚了。
大逃杀环节他看了一下自己的组员,戴笠、陈铭章、李埃,没有一个需要保护。都到这个时候了,违反一下规则也不是不行?
他拿走戴笠手上的刀:“借我用用……”
“啊?”
“我要和杜明荃终极pk,今天我要把婚书的仇报了,1941年的事,我们来1934年办。”
“啊?”
地形他比任何人都熟,机关,暗道,能够偷袭的位置,正面进攻最合适的场所,他都知道。
杀到最后剩下杜明荃,胡羞哭笑不得:“秦部长,不至于,这就是个虚构的场景……”
“你不懂,这是男人之间的斗争。”他伸出手招呼了杜明荃:“来……”
刀出了鞘,两个人都在试探,只要刮到涂层就赢了。比划了半天,他想,是时候了。
这时却有个身影冲过来,是胡羞。趁着他分神,杜明荃的刀从胡羞身上划过去,身上的涂层更亮了。
胡羞顺势倒在他怀里,演得极其认真:“秦部长,今天你我未能成婚,我现在死在你怀里,也算是没有遗憾了,我们来生再见……”
秦宵一抱着装死的胡羞,憋了好半天还是出了戏:“你是真的太能演了……”
一行人从雪国列车出来,晃悠着准备去居酒屋喝到天亮。
换掉西装的刁稚宇再三和新演员确认,这身西装要认真熨烫,保持整洁,秦宵一是有洁癖的高冷王子,绝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戏服。
胡羞拙劣的演技被十几个人轮番夸奖,刁稚宇忍不住了:“那尴尬的演技我都接不住,你们别夸了。”
“即兴就是要遇到这种玩家才有意思。”杜明荃叉着腰站在路边:“太可惜了,这种聪明的女孩儿怎么会是你女朋友呢?”
“你闭嘴……”
胡羞和赵孝柔并肩研究手机,李埃走在旁边抽烟。刁稚宇凑过头去:“什么啊,还要去看superjunior演唱会?”
“你不懂,这是追星女孩的乐趣——我还要做灯牌呢。”
把刁稚宇拉到身边,胡羞忍不住问:“一张婚书,怎么怎么在意。”
“没什么,就是玩而已。”刁稚宇口袋里拆出块薄荷糖:“你墙上那张婚书的名字是冯酉金。”
“天啊,他也是你呀。就算我是喜欢秦宵一,但是只要在现实里在一起就够了。”
“不一样……”刁稚宇搂着胡羞的肩膀:“今天的秦部长还满意吗?”
他没法解释想要那张婚书的原因。电梯里那个失落的眼神,也许面前的女孩早就已经忘了。
毕竟爱人执手相对回顾甜蜜的过往时,才会发现彼此刻骨铭心的记忆点,完全不同。
二十一岁时曾经活在自己身体里的秦宵一,和二十二岁时曾经为自己跋山涉水的胡羞,那么珍贵,珍贵到想永远地把这份回忆和雪国列车留存在一起,这本身和戏外的刁稚宇和胡羞没什么关系。
毕竟他做演员的故事,是从秦宵一遇到胡羞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