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临淄
山东临淄有个老翁的女儿,嫁给了太学生李生做妻子。她还没出嫁时,有个算命先生给她推算生辰八字,断定她“日后必定会受官府刑罚”。老翁一听很生气,接着又冷笑道:“胡说八道到这种地步!且不说我家是官宦世家的女儿,根本不可能上公堂,难道一个监生(注:国子监学生,有一定社会地位)还庇护不了自己的老婆?”
等女儿出嫁后,性格非常凶悍,把责骂丈夫当作家常便饭。李生受不了她的虐待,气愤地到官府告状。县令邵公批准了他的诉状,立刻签发传票传讯妇人。老翁听说后大惊失色,带着家里子弟跑到公堂,哀求县令撤回案子。邵公不答应。李生自己也后悔了,请求撤诉。邵公怒道:“官府的事难道能由着你想开始就开始、想停下就停下?必须拘来审问!”
妇人传到后,邵公简单问了几句,就喝道:“真是个悍妇!”下令打了三十大板,直打得她屁股上的皮肉都脱落了。
蒲松龄评论说:“这位县令难道是在自家闺房里受过什么伤心事吗?为何对悍妇如此暴怒?不过话说回来,县里有这样的贤明县令,乡里就不会有悍妇横行了。记下这件事,也算给史书里‘循吏传’(注:记载贤能官吏的传记)补充点没提到的细节吧。”
于去恶
北平有个叫陶圣俞的书生,是当地有名的才子。顺治年间,他去参加乡试,住在城郊的客栈里。有天刚出门,看见一个人背着书箱,走路歪歪扭扭,像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陶圣俞随口问了几句,这人立刻把书箱放在路边,跟他聊起天来,谈吐很有读书人的风度。陶圣俞很喜欢他,邀请他一起住,这人很高兴,拎着行李就进来了,两人从此搭伙住下。
这人自我介绍说:“我是顺天人,姓于,字去恶。”看陶圣俞比自己年长,就称他为兄长。于去恶不爱出去逛,常常独自待在屋里,可书桌上却看不到一本书。陶圣俞不跟他说话时,他就默默躺着。陶圣俞觉得奇怪,偷偷翻他的行李,发现除了笔墨纸砚,没别的东西。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于去恶笑着说:“我们这种人读书,难道要等口渴了才挖井吗?”
一天,于去恶向陶圣俞借了本书,关起门来抄得飞快,一天能抄五十多张纸,却不见他把纸装订成卷。陶圣俞偷偷观察,发现他每抄完一篇,就把纸烧成灰吞下去。这下更奇怪了,追问缘由。于去恶说:“我这是用吞灰的办法代替读书啊。”接着当场背诵刚抄的内容,一会儿就背出好几篇,一个字都没错。陶圣俞觉得神奇,想跟他学这本事,于去恶却说不行。
陶圣俞怀疑他藏私,语气里带了责备,于去恶说:“兄长实在是太不理解我了。我要不告诉你,这心里的事没法说清;可突然说出来,又怕你惊怪。怎么办呢?”陶圣俞坚持说“没关系”,于去恶才说:“其实我不是人,是鬼。现在阴间靠科举考试任命官职,七月十四日奉天帝诏令考‘帘官’(考官),十五日考生进考场,月底放榜。”
陶圣俞问:“考帘官是什么意思?”于去恶说:“这是天帝慎重的安排,不管阴间的小官小吏,都得参加考试。会写文章的才能当内帘官(负责阅卷的考官),不通文墨的没资格。阴间的诸神,就像阳间的太守、县令一样。现在那些得志的官老爷,早年读书不过是拿八股文当敲门砖,猎取功名后就把书扔了;再当十几年官,就算当年的文人,肚子里还有几个字?阳间之所以有才能的人埋没,庸才却能侥幸升官,就是少了这一道考官选拔的关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