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要喝点水吗？”

在沈挚自觉友好地问出这一句后殷灵均又轻又稳地放下筷子，睨了他一眼，直接起身走了。

留下沈挚同一桌子的美味菜肴面面相觑。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垂下眼睛，想着走就走吧，本仙一个人也能吃完。

可惜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最后险些在得道飞升前撑死在这无名小镇。

回到檀石寺后他才开始后悔，做什么想不开要去请殷灵均吃饭浪费了一个晚上的修炼时间不说，还要被人晾在那儿。

然而他心里虽此刻有些怨念一觉醒来却忘得干干净净依旧面无表情地起床洗漱，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叫住碰巧路过的天宁懒洋洋道，“小和尚，粥和包子也给我点。”

天宁再次疑惑地望向他道“你不是从不吃早饭？”还美其名曰不食人间烟火。

沈挚没答话，直接伸手从他盘子上取了个肉包子草草两下就吃进了肚里，然后道，“玄鳞仙尊呢？”

“你问我？我正要问你呢！”天宁道，“怎么你同仙尊出去一趟只有你自己回来了我今早找遍了檀石寺也没见着仙尊。”

沈挚闻言一怔道“他没回来？”

天宁点点头，有些忧愁地道，“看样子你的确不知道仙尊去哪儿了，可是你们不是一起吃饭吗？怎么吃着吃着还把一个人弄丢了……”

沈挚听这话大有责怪他的意思，啧声道，“那是我把他弄丢的吗？八成是他自己走丢……”

他还没说完，眼睛突然直直盯向了天宁身后，小和尚还打算继续听他念叨，见他说一半停了下来，纳闷的同时不由嘟囔着回头，“你看什么……”话未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一道黑衣包裹着的修长身影就立在不远处的庭院中，也不知方才的交谈他听见了没有。

沈挚只望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天宁则奔过去，飞速冲着殷灵均行了一礼，道，“仙尊，你昨日吩咐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但我师父喝完之后又昏过去了，请您赶紧去看看吧。”

殷灵均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始终平视前方，“我去看看。”说完，便抬步向前走去，仿佛刻意忽略还有一个人。天宁愣了愣，然后快步追上，弱声提醒道，“仙尊，方向反了。”

“……”

殷灵均收回正要往前踏的脚，衣摆微拂，终于走到了正确的方向。

只是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他走错了路。

但殷灵均这次并不如同过去般害羞难堪，而是被这笑声惹得面色更冷了，周身萦绕的寒气不知不觉间就把小和尚冻了个哆嗦。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却又因为实在不认识路，等离开了那人视线后，还是停下了步子等天宁赶上来带路。

只是小和尚走路实在太慢，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天宁，反而等来了御剑乘风的沈挚，这人明知自己不想看见他，却偏偏要来讨他的嫌。又或许，只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殷灵均静默地站在草木中央，日光下，沈挚那张笑脸还是那么明艳，他轻巧地跳下剑身，收了剑后还顺手挽了个剑花，发带在身后飞扬而起，语气恶意满满地对他道，“哎呀呀，仙尊这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了。难怪昨晚走出客栈后，到今天早上才走回檀石寺，原来是迷路了吗？”

殷灵均面不改色，既不看他，也全当没听见他说的。

“不如这样吧仙尊，你给我道个歉，我就给你带路怎么样？”

他把长剑收回乾坤袋，又觉手上空空，便将匕首取了出来，颇为熟稔地在指间转动着。金灿灿的条纹看起来明亮夺目，又有些晃眼，就和天上的太阳一般。

但殷灵均只是侧过身，依旧没有搭理他。

“……”

沈挚的笑逐渐冷了下去。

他自认对殷灵均还算不错，看在曾经师徒一场的份上，连修无情道这种事都没对他隐瞒，还请他吃饭……

结果这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既然这样……

他的指尖抵着匕首锋利的刃，心中近乎残酷地想道，不如杀了。

但是打不过。

他的理智又有了片刻的回笼。

在理智与感情打了一场疯架之后，百鬼剑仙下了决定，等能打得过了，再杀。

这时候，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寂静的氛围，天宁喘着气跑来道，“仙……仙尊……对不起，我跑慢了。”实际上，是被某人困在了鬼打墙的阵法里，这时候才脱身。

殷灵均淡淡道，“无事。劳烦带路。”

天宁应了，又匆匆往无劫的房间赶，殷灵均紧随其后，走了几步后，却不由顿了顿，转眸看了一眼身后，那里此刻，已经只剩茂密的草木和刺眼的阳光，在地面铺成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殷灵均来到无劫床边，指尖轻轻搭在他枯瘦如柴的手腕上，输送了几分灵力进去，无劫的眼睛在此时动了动。天宁立即欣喜道，“师父！”

这一声将无劫彻底喊醒了，他缓缓睁开一双混浊苍老的眼睛，望向坐在他身边的黑衣仙君，喃喃问道，“仙尊，老衲是要死了吧。”

这并非一个疑问句，而是作为一个分神后期修士自然而然拥有的觉悟。

殷灵均微微蹙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干脆沉默了，只是手指往下按了按，又输了几分灵力进去，却如泥石入海。

“仙尊不必勉强。”无劫笑了，“这就是命吧，老衲一直撑到如今，却还是撑不过。”

殷灵均看了看他，低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