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刘掌柜喝三大坛酒,取下床前一柄横刀,端看良久......
他是个苦命人,自幼父母双亡,老天爷给他唯一的优待,便是一身不错的根骨资质。
眼见就要饿死路边,被一位世外散人瞧上眼收做了徒弟,本以为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谁料那师傅竟是个兔儿爷,稀里糊涂的当了‘*****’。
忍辱偷生数十载,一朝雪尽切齿恨,可却难换来心中快意,后来犯下大事,便入了‘第一楼’。
‘第一楼’若只有世俗高手,倒不足为惧,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灭了门。
可世间闲云野鹤何其多,世外仙人也难能免俗,入了‘第一楼’就别再想全须全影的退回来。
他以为藏身于闹事之中,凭自己一身本事安度个晚年不成问题,送走了老伴儿,膝下也有了子孙,谁料三年前一张‘天字令’还是找到了自己。
世间恩仇多少身不由己,人是去了,回来全家老小就剩下了一堆焦炭。自己那孙子还不满周岁,在儿媳怀里都烧化了。
他抱着焦尸整整哭了三日,他恨、他悔,可他又能如何?三年前他看到一角,那灭世之威岂是人力所能及......
“还回来么?”在院中生火做饭的楞哥儿突然道。
“我锁了你三年。”刘掌柜沉声良久:“你可恨我?”
楞哥儿想了片刻,往锅内倒了勺米:“丫头饿了,你要是晚些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
那一刻,刘掌柜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也并非了无牵挂。
人走了,一身夜行劲装,走得极为洒脱,小院儿回归了往日的冷清。
小丫头捧着大碗眼巴巴的看着磨刀的楞哥儿,怯懦道:“你也要走么?”眼神中尽是不安与惧色。
“傻丫头......”楞哥儿抬头一笑:“咱欠人条命,城外的野狗子不识人,我看能把人捡回来么,你在家好好呆着回来给你打张皮褥子。”
“好......”
丫头乖巧,自从抱回来那天就不吵不闹,天色渐晚,楞哥儿出了门。
江湖上的事,他还是有些见识的,梵音寺的名头也在刘掌柜那里听说过,禅宗净土,千年古刹,佛门妙法不知折煞了多少英雄豪杰!
梵音寺的神僧自然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曾在‘第一楼’的册子上见过,梵音寺五大神僧,玄智便是其一,评价只有四个字‘功参造化’!
刘掌柜的本事他知晓,自己在他手上从未走过一招,那手刀法他如何也学不来,好像因为自己是‘妖人’,学不得他那行气法门,掌握不了精髓。
即便如此,刘掌柜也未曾说过自己修为及得上那四个字,这一去八成是回不来了。
这两年吃住他家,还教自己识字,虽逼自己干了不少缺德事,也在‘第一楼’挂上了名号,但恩、仇这一事,细细想来有时候还真难理得清楚。
就这么让他暴尸荒野,总归不恰当......
风声渐起,山林摇曳,城外三十里,有间古庙,原来倒是香火不绝,三年前庙里的菩萨兴许远游去了,自家门头儿都没保住,残破的就剩下半坐佛身,平日里荒废的可怜。
此时,佛前座一老僧,一席素朴僧袍,慈眉善目,口中颂着经文,身旁立着柄黝黑禅杖。
“第一楼不愿与神僧为难,倘若神僧肯交出苗疆圣物,第一楼定以重金酬谢。”
声音飘渺,如同鬼魅,分不清男女,辨不了方位,在山林间回荡。
“阿弥陀佛......”老僧口念佛号,沉声叹道:“施主莫不知晓?三年前苗疆圣物被盗,圣巫殿一纸战书修于殿前,不得已朝廷十八路兵马屯驻剑门,三年来厉兵秣马,天下纷争若是再起,盛世倾颓之下无人可置身事外,第一楼又当如何自处......”
“大师过虑,化外野民尔,能翻起多大风浪,大师若将圣物交还,那苗疆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岂不是助纣为虐?还望玄智大师三思。”
那老僧果是大名鼎鼎的玄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