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吉被她拉着跑,也只温和的笑说:“公子慢些跑,慢些跑。”
等进了内殿,却见公主坐在榻上绣着一个帕子,是安放开怀吉的袖子近前一看,啧啧道:“姐姐一定是今日听到我要来了,才急急忙忙拿起来绣的。”
公主连忙将帕子往背后一藏,皱眉道:“就剩一点儿了,你先同怀吉哥哥玩去。”
是安见她装模作样的还不给自己看,便放开手去,走到怀吉面前,伸手指了指自己颈间的方心曲领,怀吉立刻上前来替她解下。
是安趁机盯住怀吉秀白的侧脸,坏笑道:“哥哥,等明年公主姐姐嫁了,你到我府里来教我写字好不好?”
怀吉露出一侧的酒窝,想刮一刮她的鼻子,正要开口,公主已经“呸”道:“以前教你的时候你也坐不住,如今去教你你便坐住了?”
是安才不管,直盯着怀吉将方心曲领同官帽好好安置后,便一猛子跳到怀吉背上,险些把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还好怀吉反应快及时抓住了她的腿,是安便将下巴抵在怀吉背上,“哥哥好久没有背我了。”
怀吉便托稳了她,当真背着走起来,笑道:“公子怎么这么轻,不好好吃饭吗?”
公主抬头看过一眼,又低头去赶手里的活计,无奈道:“你如今这么大了,不知羞,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得?”
“绣你的帕子吧,我一会儿就走了”,是安才不理她,又从怀吉身上跳下来。
“怎么了?”怀吉问道。
是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哥哥不硌吗?我硌的慌。”
“这是什么?”怀吉又问。
是安将小包裹放在桌上,打开给公主和怀吉看道,“开封府福利太好了,钱没花完。”
怀吉随便拨了拨里面的银钱首饰:“一点儿也没用到吗?”
是安将两只手撑在桌上,道:“用了用了,你们给的太多了而已。”
公主已收了线,将做好的帕子拿过来扔在是安身上,“我可再也不做了。”
是安将这湖碧色丝帕拿起来认认真真地观摩,粉蕊海棠之下,一个小小的“安”字是她的名讳。
是安便笑着将帕子认真叠了揣在怀里,这时才想起来,连忙唤人将圣人娘娘所赐的糕饼捧来,三个人围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品着茶、吃着点心。
公主抬手看了看是安的额角,道:“你长大了,越会同人打架了。”
是安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将她的手挥下来,嫌弃道:“手脏都弄我脸上了。”
公主好好的一腔柔情被她击碎,恨道:“哪里脏了,你不是一样吃进嘴里了?”
是安犟道:“那不一样,我一会儿还出宫回家呢,给人看着了,不要面子吗?”
怀吉笑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替是安擦拭,道:“现下干净了。”
是安低着头,将整整一块糕饼塞进嘴里,嚼啊嚼、嚼啊嚼。
“公子慢些吃”,怀吉替她续上一杯茶。
“你们外头连吃的也没有吗?把你急的,谁跟你抢?”公主伸手帮她捋背。
是安饮过一口茶,将嘴里的糕饼吞干净,“你们明年出去了,不就晓得外面有没有了?”
外头等着的内监过来催促。
是安拍了拍肚子,站起身说道:“你看,能不赶紧吃吗?”
怀吉已经去拿她脱下来的装备,公主接过官帽给她细细戴好,怀吉则帮她重新系上方心曲领。
是安自己拍了拍胸前的衣服,朝公主作揖道:“臣告退。”
公主伸手仔细将她的袍子往下抻了抻,又是嫌弃又是心疼:“那些打你的人处置了没有?连侯爷都敢打,不要命了。”
“处置了,处置了”,是安安慰她。
“你要是让我再听到一次说你同人打架,看我以后还帮不帮你?”公主又恨道。
是安只好再次行礼道:“臣知错了!等公主姐姐明年出宫了,再日日管教好不好?”
公主听她又这么说,一下羞红了脸,劈手就要从她怀里扯了送她的帕子出来。
惊得是安赶紧告饶,“新的新的!错了错了,我错了!”
公主这才弃手,重又好好的看了她周身,到底不舍地对怀吉道:“哥哥去送送吧。”
是安好不容易能和怀吉见一面,自然遣了檐子和他一路走出去。
怀吉微躬了身子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是安便慢慢地走,低声道:“等明年姐姐出宫了,咱们也就方便见了,也就没这些虚礼了。”
怀吉浅笑着,低声回她:“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是安宽大的袖子被风吹起来,直漾到怀吉胸前来,“公主也常常挂念公子。”
是安道:“我知道,姐姐素来肯疼我”,她又停下脚步转头对怀吉嘱咐,“姐姐的‘病心’若再犯了,你记得遣人出来告诉我。”
怀吉点头称是,是安又转过头去,继续朝前走。
身后传来怀吉的声音,只轻轻的一句。
“公子勿要多虑才是。”
是安红着眼眶,心想:哪能不多虑呢?
快到右长庆门了,她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宫墙,径直往前没有说话。
怀吉也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宫墙,依然颔着首微微一笑。
公子小时候一发难受,就爱站在宫墙巷道里不说话。一堵红色的墙成了她藏身的小小屏障,他像现在这样走过去,蹲在她身边,问她,“公子愿不愿意和怀吉走?”
她眼睛里含着泪,怎么也不肯落下来,吸一吸鼻子,真的伸出手给他牵。
他那个时候还在崇文院服侍,也就比公子现在小那么一点儿。
那时候就想着,两个人一同面对着这堵高高的红墙,总是好过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