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汝可敢再言一遍
雒阳城西,残阳似滴,将半塌的飞檐染成焦铁色。
硝烟裹着焦苦,在断壁间游荡,桥玄驾马碾碎半块烧裂的“袁氏”门匾。
这些贼人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藏身,竟然寻了处袁氏闲置的宅邸。
身后士卒如潮水般涌入院落,桥玄银髯上凝着寒霜,腰间悬的并非寻常文官配剑,而是随他戍边多年的环首刀,刀柄缠绳已磨得发亮。
“桥公,贼人据守西院!”
校尉甲胄撞在门框上,震落梁间积灰,簌簌扑在桥玄肩头。
他抬手止息士卒,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有残尸身着“胡人”服饰,有的衣摆残纹确是袁氏家纹,可……他们咽喉处插着的透骨钉,分明是禁中宦者的独门暗器。
忽有铁器碰撞声自西院破窗而来,数十道身影如夜鸦扑落,为首者正是中常侍夏恽。
“桥公来得巧啊。”
夏恽的宦服浸着血渍,手中提着染血的狼头旗,身后跟着的尽是中黄门冗从,靴底碾过砖缝,咔咔声如催命鼓点。
段颎的大氅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本在指挥士卒封堵暗门,此刻与夏恽对视瞬间,喉头滚动,神情一懵。
桥玄的环首刀“当啷”出鞘三寸,刀光映出夏恽鬓角血痕:
“夏常侍真是行疾如风呐,倒是比老夫还快了几步。”
夏恽笑道:
“陛下听闻众公子遭劫,急得茶饭不思,派某带冗从先来探探……”
“不想误打误撞,倒是替桥公清了些杂兵。”
他抬手虚指西院,隐隐传来孩童压抑的啜泣,“好在孩童们都在,真是……”
忽然看向段颎,笑意深了几分,“多亏司隶校尉的急讯,不然某险些误了时辰。”
段颎口苦如胆,正要分辩,桥玄目光如刀剜来。
没给段颎开口的机会,桥玄一甩银髯,横刀在前:
“夏常侍既已救人,不妨请便。”
夏恽笑而不语,向桥玄和段颎拱了拱手,带着冗从转身离去。
毕竟这里一堆世家子弟,他一个宦者,待在这本就不自在。
再说了,事情已经办完了……
人群中,一个身着甲胄,站在前列的青年诧异地看着夏恽的身影。
夏恽感受到那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似在警告,又似在示意什么,随后消失在街角。
与此同时,刘方藏在东侧马厩阴影里,看着夏恽的身影逐渐消失。
此人,正是与张让、赵忠齐名的宫内中年宦者之一。
可他来做什么?蹇硕指挥得动这条王甫的忠犬?
而且……夏恽与段颎向来交好,这是唱的哪出戏?
看样子,这夏恽是在替他们清理尾巴?
多少有点荒唐了……
此时,西院传来欢呼、哭泣、悲痛交杂之声……
随着一个个孩童陆续被接走,唯有桥玄立在廊下,背影如枯松。
“桥公,小公子……遍寻不见。”
听完随从的低声回报,桥玄踉跄半步,手按在廊柱上,指节紧绷,又缓缓松开。
“既如此,便莫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
天色渐深,士卒渐次退去,待最后一丝人烟被风吹灭,刘方才从暗影中走出。
他又仔仔细细从府中翻了一遍,靴底碾过后院酒缸旁的浮土时,忽然察觉异样……
新翻的土迹下,隐约有石板拼接的纹路。
他握紧佩剑,用力一踹,土层轰然塌陷,露出尺许宽的暗渠入口,冷风裹挟着腐土气息扑面而来。
剑鞘撞击石壁的声响在暗渠中回荡,刘方贴着湿滑的墙根下行,忽闻前方传来剑锋出鞘的窸窣声。
三道身影在昏暗中晃动,中间那人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别……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