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 江畔寒光映秋水,簪花遗落广寒门(初遇)(1 / 2)竹杖奇缘录首页

晋恭帝元熙元年,建康城的秋意来得格外清冽。朱雀桥畔的乌桕树刚染了三分丹砂色,西风便卷着碎玉般的梧桐叶,掠过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将王谢等世家大族门前的铜兽门环撞得叮咚作响。

蔡佳轩攥着半卷残破的《太玄经》,在晨霜未曦的巷陌里疾走。青衫下摆被露水洇出深浅不一的水痕,草履踏过积水时溅起细响,惊飞了矮墙上栖息的寒鸦。他原是秦淮河畔寒门子,父亲曾为琅琊王氏书佐,五年前染了瘟疫,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轩儿,若得空,去白鹭洲头看看当年谢太傅垂钓的石矶。”

此刻他正往白鹭洲方向去,忽听得前头碧玉阶上传来环佩叮咚。抬眼望去,三两名垂髫侍女捧着缠枝莲纹漆盒,正簇拥着一位素衣女子拾级而上。那女子鬓边簪着支累丝嵌玉的白芙蓉,步摇流苏随步履轻颤,在晨光里碎成点点银星。

“是王氏十七娘!”巷口卖炊饼的老汉压低声音,用沾着面粉的手指点向玉阶,“听说前日在西州桥畔施粥,竟亲手给乞儿擦脸,当真是菩萨心肠。”蔡佳轩驻足望去,见那女子行至广寒门处,忽然驻足回望——门楣上“琅琊旧望”的金漆匾额下,两盏朱纱灯在风里轻轻摇晃,将她的身影投在青砖地上,像幅淡墨勾勒的仙人图。

忽然间西风骤起,卷落枝头残花。女子鬓间的芙蓉簪竟被风带得歪斜,“当啷”一声跌在玉阶第三级上,滚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侍女们惊呼着要拾,却见那女子已提起裙裾,欲俯身去捡。

“使不得!”为首的侍女忙扶住她,“奴婢来拾。”话音未落,忽见道青衫身影已蹲在阶前。蔡佳轩盯着砖缝里的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掌心的温度。玉簪的流苏拂过他的手腕,带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公子?”侍女的声音里带着警惕。蔡佳轩抬头,正撞见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女子素纱襦裙上绣着半枝水墨兰花,腰间系着金丝编就的九龙剑穗,穗尾垂着粒粒血红的玛瑙珠,在晨光里流转生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草履上沾满泥渍,青衫袖口还打着补丁,指尖因常年握笔泛着青黑的墨痕。

“多谢。”女子接过玉簪,指尖在簪头芙蓉的花蕊处轻轻一抚,残瓣上的晨露便凝成颗珍珠,顺着流苏滴落。她忽然注意到蔡佳轩手中的《太玄经》,书页边缘破损处用细麻线仔细缝过,墨迹间还夹杂着几处蝇头小楷的批注。

“公子可是好玄理?”她的声音像春溪融雪,清润中带着暖意。不等回答,身后忽传来马蹄声。八匹玄色骏马踏过青石板,鞍上少年皆着蜀锦裁就的半臂,腰间玉珏碰撞有声。为首者勒住马缰,乌亮的靴尖几乎擦过蔡佳轩的肩头。

“这不是蔡书佐家的遗孤么?”少年抚着腰间的青玉剑穗,嘴角勾起冷笑,“怎的,拾了我王氏的簪子,便想做上门女婿?”身后从者哄笑起来,有人抛来枚铜钱,“买双新草履吧,莫污了我琅琊台的台阶。”

蔡佳轩攥紧经卷的手指关节发白。他认得这少年是王氏旁支的子侄王景明,去年在太学里,曾将他抄录的《庄子》掷进茅厕,笑称“寒门子弟也配读玄书”。此刻对方的目光落在王嘉馨腰间的剑穗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景明休要玩笑。”王嘉馨轻轻将玉簪插入鬓间,流苏垂落,遮住了半张芙蓉面,“这位公子不过路见拾遗,何至于此?”她转身对蔡佳轩福了福身,“今日多谢公子,改日当遣人送些笔墨到府上。”

话音未落,王景明的坐骑忽然一声长嘶,前蹄扬起,踏碎了阶前摆放的青瓷花盆。泥土飞溅间,蔡佳轩瞥见王嘉馨袖中滑出片素笺,正落在他脚边。他迅速俯身拾起,指尖触到素笺上淡青的墨痕,像是幅未画完的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