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来了几根练习用的彩色短绸带,系在手腕上,尝试着在舞蹈中加入一些甩绸带的动作。
结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绸带在我们笨拙的操控下,要么软塌塌地垂着毫无美感,要么就疯狂地缠在一起,甚至有一次差点把晴晴的脖子勒住。
林悦一把扯掉自己手腕上的绸带,瞪着小安:“……你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吧?!”
小安的“神来之笔”以失败告终,训练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挫败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窗外华灯初上,而我们却像被困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找不到出路。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打击双重夹击,我们四个靠着墙壁,像是四堆融化在角落里的雪人,动也不想动。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感受着地板传来的寒意,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算了……我看我们还是直接和爸爸说,我们改行演默剧吧。起码不用跳舞,也不会互相伤害……”
晴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小声地传来:“其实……我们是不是太执着于‘形’了?阁下说要融合,但她好像更看重那种‘神’吧?就是……那个感觉?”
“神?”我迷茫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一片浆糊。
感觉?我们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累,非常累,累到想原地爆炸。
但我盯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的倒影,晴晴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浓重的绝望。
对啊……师父那天跳舞的时候,动作虽然融合了古典和现代,但最打动人的,不是那些动作本身,而是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既有古典的内敛和韵味,又有现代的洒脱和力量。
那种感觉,那种神韵,才是她舞蹈的灵魂。
“对啊!”我猛地直起身子,虽然身体还在抗议,但脑子却清醒了过来,“我们一直在纠结于把古典舞的动作硬塞进女团舞里,或者反过来,但师父说的‘融合’,可能根本不是动作的拼接,而是两种风格‘神’的融合!古典舞的‘神’是那种优雅、克制、绵长的韵味,女团舞的‘神’是那种外放、热情、瞬间爆发的能量!我们只要抓住这两种内核,然后用它去重新诠释舞蹈动作!”
林悦皱着眉,看着我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兴奋起来,语气带着一丝怀疑:“说人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跳了起来,虽然幅度不大,但充满了力量:“比如!女团舞里有很多甩头或者顿点的动作,很炸对不对?我们保留这种力量感,但把甩头的幅度稍微控制一下,加入芭蕾那种昂首的姿态,或者古典舞里那种眼神的运用!力量不减,但气质变了!它还是‘炸’的,但带着一种高傲的、不容置疑的优雅!”
我越说越激动,脑子里开始涌现出各种画面。
用古典舞的‘提沉含仰’去跳女团舞的wave,用古典舞的‘圆’和‘曲’去化解女团的‘直’和‘方’,用古典舞的眼神去传递女团舞的自信和魅力……这不是简单的相加,也不是生硬的拼接,而是一种全新的化学反应!
我们重新站回场地中央,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我们不再死抠每一个动作是否标准,也不再强行加入某个古典舞的姿势。
我们尝试着去感受音乐的律动,然后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诠释它。
我提醒自己,要像师父那样,用气息去带动身体,让动作连绵不断,即使是快速的步伐,也要带着一种脚下生根的沉稳感。
在手臂伸展的时候,想象着指尖带着一股绵长的气,像丝绸一样在空中划过。
在做爆发力的动作时,不只是用肌肉去发力,而是从丹田提一口气,让力量从身体内部喷薄而出,带着一种内敛而强大的冲击力。
林悦似乎也找到了感觉,她的力量感不再是单纯的横冲直撞,而是多了一份控制和精准,每一个定点都像雕塑一样有力而优雅。
晴晴则开始尝试在快速的旋转中保持身体的稳定和轴心,用古典舞的控制力去驾驭女团舞的节奏。
小安……小安还在努力找感觉,但至少没有再想着加奇奇怪怪的道具了。
第五次尝试,虽然依旧磕磕绊绊,但我们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动作不再是割裂的,它们开始有了对话,有了呼吸感。
女团舞的利落和古典舞的韵味,不再是互相排斥的敌人,而是开始尝试着握手言和。
跳完一遍,我们四个气喘吁吁,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光芒。
“怎么样?”我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
林悦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慢慢地勾起了嘴角:“似乎……没那么丑了?”
小安也瞪大了眼睛:“居然……居然有点好看?虽然还有点别扭,但感觉……感觉对了!”
晴晴用力地点头:“对!就是这个感觉!身体像被打开了,但又有一种内敛的力量!”
虽然离师父那种炉火纯青的境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我们知道,我们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
这不再是四只被扔进滚筒洗衣机的螃蟹,也不是抽搐的提线木偶,更不是广场舞团伙。
这……这勉强算得上是四只,呃,正在努力进化的……某种生物?
管它是什么,起码比之前强太多了!
我们咬牙又把这段勉强成型的舞蹈练了五遍,每一次都试图做得更好一点,更流畅一点。
直到我们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才决定——就这段了!
颤抖着手点开手机录像功能,我们把这段倾注了无数汗水和绝望,又在最后一刻燃起一丝希望的舞蹈录了下来。
然后,怀着比高考出分还紧张的心情,我点开了师父的聊天框,发送了这段视频。
“请师父指正!”我战战兢兢地打出这几个字。
发送成功。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们四个围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震动。
终于,手机屏幕亮了!不是文字,而是一个语音消息!
我们立刻把手机放在桌上,点了外放。
师父那带着一丝慵懒和冷意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呵……”
就一个字,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嘲讽,让我们四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师父的声音继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听在我们耳朵里,简直像晴天霹雳:
“总算从呆头鹅进化成鹌鹑了。”
我们:“……”
呆头鹅?鹌鹑?!这是什么鬼比喻?我们拼死拼活练了一天,就从呆头鹅变成鹌鹑了?这算表扬吗?这确定不是在骂我们吗?!
就在我们陷入巨大的自我怀疑和无语凝噎中时,师父又发来了一条文字消息。
“编得不好,你们这四个傻丫头,想办法搞下去吧,姐姐不帮你们了。(注:下周周末我不带你们,听你们公司的培训老师安排吧……)”
编得不好?傻丫头?不帮我们了?
我们四个彻底傻眼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编的这段舞不行,但又懒得管我们了,让我们自己去想办法?而且……下周周末不带我们了?要我们听公司培训老师的安排?
这突如其来的“放养”让我们措手不及。
原本以为师父会继续高强度训练我们,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撒手不管了?
这是对我们太失望了,还是……还是觉得我们已经有能力自己去摸索了?
训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外面夜色已深,晚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
我们默默地收拾着东西,心里五味杂陈。
出门时,小安哭丧着脸,小声嘀咕:“她到底满不满意啊?‘鹌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是说我们小小的,瑟瑟发抖的意思吗?”
晴晴叹了口气,望着夜空:“我觉得……‘鹌鹑’大概是表扬吧……至少不是‘呆头鹅’了?”
我望着头顶璀璨的星空,又想起师父那句“融合不是化学反应”,还有那句“别练成呆头鹅”。
她的比喻总是这么古怪,又这么恰如其分。
呆头鹅,确实像我们刚开始那样,笨拙、迟钝,不知道方向。
鹌鹑……或许是说我们虽然小,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起码开始有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形态和灵活性?
回家路上,出租车再次穿梭在夜色里。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师父的评价虽然听起来像在骂人,但却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我们身上,反而激起了我内心深处的一股劲儿。
“下次……”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一定要让她夸一句‘不错’!”
旁边的小安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偏过头,在昏暗的车厢里,我的表情可能看起来有点严肃。
她偷笑了一下,小声打趣道:“姐姐,你现在的表情,怎么感觉像要上战场啊?”
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凶狠的笑容:“没错。”
我看着窗外,师父庄园的方向早已看不见一丝灯火。
师父那句“舞蹈是你们的武器,也是你们的铠甲”再次回响在耳边。
“没错,舞蹈就是我们的武器。”我说,声音虽然不高,却异常坚定。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师父突然的“放养”也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
公司培训老师会怎么安排?我们自己摸索的方向到底对不对?这一切都还是未知。
但是,经历了这一天的绝望与挣扎,在师父那句带着嘲讽的“鹌鹑”中,我们却像是找到了一丝方向。
从呆头鹅到鹌鹑,虽然只是小小的进步,但至少证明,我们不是原地踏步。
而且,师父没有彻底放弃我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磨砺”我们。
未知的前路,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