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岸沉吟片刻,点头同意:"她说得对。父王多疑,没有确凿证据不会相信我们。"
于是兵分两路:尹峥去调兵防守西门,尹岸、李薇带着重伤的我直奔皇宫。
马车疾驰在夜色中,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痛不欲生。
李薇紧紧抱着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
"坚持住,葭儿......快到了......"
皇宫东侧的偏门前,尹岸亮出令牌,守卫却面露难色:"三少主,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宫......"
"闪开!"
尹岸一脚踹开守卫,"尹嵩谋反在即,耽误了大事诛你九族!"
我们一路闯到老皇帝的寝宫外,却被禁军统领拦下。
僵持之际,寝宫大门突然打开,老皇帝一身戎装走了出来。
"吵什么?"
他厉声喝问,目光扫过浑身是血的我,瞳孔微缩,"怎么回事?"
尹岸跪地急报:"父王!二哥提前行动,今晚子时攻打皇宫!郝夫人冒死带来消息,请父王早作准备!"
老皇帝目光锐利地盯着我:"郝氏,你所言属实?"
我强撑着一口气,将尹嵩的计划和盘托出:"......金川大军已到边境......只等宫中信号......西门禁军多是内应......尹嵩要亲手......弑君......"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
老皇帝脸色大变,立刻下令关闭所有宫门,调集忠诚禁军防守。
"带郝氏去偏殿疗伤。"
他命令道,"尹岸,你随朕去西门!"
李薇和几个宫女将我抬到偏殿,太医很快赶来。
看到我的伤势,老太医连连摇头:"十指连心啊......这烫伤也......怕是会留病根......"
"一定要救她!"
李薇哭求。
"老朽尽力......"
太医开始清洗伤口,每一下都让我痛得眼前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天蒙蒙亮时,尹岸满身血污地走进来,脸上却带着喜色:"成了!尹嵩叛军已被击溃,六弟正带人追捕余党!"
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随即陷入黑暗。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李薇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是深深的青黑。
我试图起身,却引发一阵剧咳。
"葭儿!"
李薇惊醒,连忙扶住我,"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尹嵩......抓到了吗?"
我嘶哑地问。
李薇摇摇头:"逃了。但六少主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城道路,他跑不远的。"
正说着,尹峥匆匆进来,看到我醒了,明显松了口气:"郝夫人,多亏你的预警,父王安然无恙。"
"赵姐姐......怎么样了?"
我最关心的是这位救命恩人。
尹峥和尹岸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的心沉了下去。
"赵芳如力战而亡。"
尹岸沉痛地说,"但她杀了十七个叛军,包括赵管事。"
我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那个外冷内热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
"她的遗体......"
我哽咽着问。
"已经厚葬。"
尹岸保证道,"父王追封她为忠勇郡主,享太庙祭祀。"
这大概是古代女子能得到的最高荣誉了。
我稍稍安心,却又想起一事:"我的医馆......"
"放心,我派人守着呢。"
李薇握住我的手,"你现在只需好好养伤。"
太医又来诊脉,脸色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他将尹峥和李薇叫到外间,低声说着什么。
透过纱帘,我看到李薇突然捂住嘴,肩膀剧烈抖动。
他们回来后,强作笑颜,但我已经明白了什么。
"太医......怎么说?"
我平静地问。
尹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伤势过重,加上失血过多......尤其是腿上的烙伤,已经伤及筋骨......以后恐怕......"
"会瘸?"
我直接问道。
李薇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尹峥沉重地点点头:"而且......寒毒入体,恐难痊愈。太医说......寿数有损。"
换作从前的郝葭,或许会崩溃。
但此刻的我却异常平静。
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何况还阻止了一场叛乱。
"值得。"
我轻声说。
李薇哭得更厉害了。
尹岸站在一旁,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敬意。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宫中养伤。
李薇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我,连老皇帝都亲自来探望过两次。
每次换药都如同酷刑,但我咬牙忍住,不愿让他们担心。
第十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烧,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恍惚中,我听到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李薇的哭声,还有尹峥急令寻找更好的大夫......
"一定要......阻止他......"
我在昏迷中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谁听。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清凉的药液流入喉咙,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床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为我施针。
"这位是孙神医,六少主连夜从终南山请来的。"
李薇红着眼睛解释。
孙神医的医术确实高明,几针下去,我的高热就退了些。
他又取出一种绿色的药膏,小心地涂在我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
"命保住了,但......"
孙神医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我虚弱地说。
"姑娘此生恐怕难以生育,且每逢阴雨天,伤处必会疼痛难忍。"
孙神医叹息道,"老朽惭愧......"
我微微一笑:"能活着就好。"
孙神医似乎被我的态度打动,留下许多珍贵药材,还教了李薇一套按摩手法,帮我缓解疼痛。
一个月后,我的伤势稳定,被移送到李薇在宫外的别院静养。
尹嵩依然在逃,但金川大军已经撤退,边境危机解除。
这天,尹岸突然来访,脸色凝重:"郝夫人,明日朝廷要公开审理尹嵩谋反案,需要你出庭作证。"
"我还不能下床......"
我为难地说。
"可以用轿子抬你上殿。"
尹岸坚持,"你的证词至关重要。尹嵩虽然未擒获,但他的几个心腹已经落网。"
我明白此事关系重大,点头应允。
李薇却忧心忡忡:"葭儿的身子......"
"不妨事。"
我拍拍她的手,"这是我必须做的。"
当晚,李薇帮我准备了正式的衣裙,尽量遮掩那些可怕的伤疤。
但残缺的指甲和行走时的跛足,却无法掩饰。
"会疼吗?"
她轻声问,帮我按摩伤腿。
"习惯了。"
我勉强笑笑,"比起那些死在尹嵩手中的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李薇突然抱住我,声音哽咽:"你知道太医说你熬不过那晚时,我有多害怕吗?我甚至想,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心头一热,轻抚她的背:"傻丫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一点都不好!"
李薇抽泣着,"你本该有自己的幸福......都是那个畜生......"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薇儿,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在这个世道,女子能活着,能有尊严地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我不求别的了。"
李薇抬头看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我灵魂深处的某种蜕变——从渴望被爱到学会自爱,从依附他人到独立自强。
"葭儿,你变了。"
她轻声说,"但又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你。"
我笑而不语。
她不会知道,真正的郝葭早已死在那个逆来顺受的深闺中。
而现在活着的,是一个经历过现代文明洗礼的灵魂,一个即使折断翅膀也要奋力飞翔的女子。
次日清晨,一队禁军护送轿子来接我。
李薇和尹峥亲自陪同,前往那个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金銮殿。
轿子经过繁华的街市,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人称赞我是揭发谋反的英雄,也有人非议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
但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金銮殿前,我深吸一口气,在李薇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台阶。
每走一步,伤腿都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我的背脊挺得笔直。
殿门大开,里面是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和端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好奇,有怜悯,也有轻蔑。
"民女郝葭,叩见陛下。"
我忍着疼痛,恭敬地行礼。
老皇帝微微颔首:"平身。赐座。"
这是莫大的恩典——女子在朝堂上通常只能跪着陈述。
两个小太监搬来绣墩,我感激地坐下。
"郝氏,将你所知尹嵩谋反之事,如实道来。"
老皇帝威严地命令。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可能是此生最重要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