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章 南宋宁宗 赵扩(1 / 2)禁宫秘史:那些被史书屏蔽的吐槽首页

那日黄袍加身时,我死死攥着太后的袖子不肯撒手,指甲在织金缎面上掐出深深的褶子。殿外蝉鸣震耳欲聋,韩侂胄捧着玉玺的手青筋暴起,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滚进绛纱袍领口。二十六岁的我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祖父孝宗皇帝把我抱在膝头批奏折,朱砂笔尖悬在《平淮西碑》拓本上迟迟不落。

"扩儿可知这碑文是谁写的?"祖父下颌的胡须扫过我发顶,我闻到龙涎香混着墨汁的酸涩。窗外知了叫得人心慌,我盯着他拇指上墨玉扳指转了两圈才答:"韩愈。"

那年我十四岁,刚跟着讲官读完《进学解》。祖父突然把笔一搁,冰凉的玉扳指贴着我耳垂:"记住,笔杆子能杀人也能活人。"案头镇纸压着的奏疏露出"光宗"二字,墨迹新鲜得能蹭花手指。后来我才明白,那是父亲登基三个月来第十二次拒绝朝见祖父的折子。

父亲发病是在我十六岁生辰后第三天。那日母亲李皇后送来新制的杏酪粥,青瓷碗底沉着没化开的糖霜。父亲突然打翻瓷碗,碎片溅到描金屏风上,他赤脚踩过满地狼藉,冲着虚空嘶吼:"他们要毒死朕!"我跪在阶下收拾碎瓷片,掌心被豁口划得鲜血淋漓。母亲站在廊下冷笑:"官家这癔症倒是越发应景了。"

从此我成了重华宫的常客。祖父的病榻前终日飘着苦药味,他总攥着我的手念叨:"你爹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数着床幔上的五爪金龙鳞片,第一百三十七片金线脱了线头。最后一次见祖父是绍熙五年立春,他枯瘦的手突然爆发出惊人力道,指甲几乎掐进我腕骨:"扩儿...要做...仁君..."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痰盂里浮起暗红的血丝。

五日后丧钟响彻临安城时,父亲正抱着铜镜在福宁殿跳舞。镜面映出他扭曲的脸,我跪在丹墀下听着三百声钟响,数到第一百下时听见母亲尖利的嗓音:"官家该去重华宫尽孝了!"父亲突然把铜镜砸向盘龙柱,飞溅的碎片擦过我额角,温热的血滴在青砖缝里洇成黑斑。

朝臣们在垂拱殿外跪了三天。韩侂胄的姑母是太皇太后吴氏身边的老嬷嬷,他带着禁军围住慈元殿那夜,我正被母亲逼着试穿衮服。十二旒冕冠压得脖子生疼,母亲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划过我喉结:"扩哥儿可知你爹在福宁殿发疯?他说要做二十年太上皇呢。"殿外传来铠甲碰撞声,韩侂胄的声音像钝刀割过绸缎:"请嘉王殿下移驾。"

太皇太后寝殿的龙脑香熏得人头晕。我跪在青玉砖上数砖缝里的蚂蚁,听见吴太后对赵汝愚说:"官家失心疯,社稷总要有人扛。"韩侂胄突然抓住我胳膊往屏风后拽,玄色朝服上的獬豸纹硌得我手心生疼。他们往我身上套龙袍时,我盯着檀木架上那尊青铜冰鉴,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痰鸣的声音。衮服腰带勒得太紧,我弯腰干呕的瞬间,听见韩侂胄低声说:"官家站稳了,这可是太祖皇帝穿过的战甲。"

登基大典那日暴雨如注。礼官唱到"升坛受玺"时,我踩着湿滑的丹陛差点摔倒。韩侂胄在身后托住我肘弯,他掌心潮湿的温度透过三层礼服渗进来。接过传国玉玺时,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青铜簠簋里晃得支离破碎。太庙香烛被雨水浇灭三次,赵汝愚捧着先帝退位诏书的手在发抖,墨迹被雨晕开成诡异的形状。

那天夜里我蜷在福宁殿龙床上数更漏。三更时分突然听见殿门吱呀作响,父亲披头散发冲进来,赤脚上的泥水在波斯地毯上踩出深色脚印。他死死掐住我肩膀大笑:"龙椅硌屁股吗?我儿要不要试试金丝楠木的棺材?"值夜太监们拖走他时,我看见他中衣领口沾着暗红的胭脂,想来是从某个疯癫的夜晚留存至今。

龙袍穿到第三年,我总算摸清了垂拱殿的台阶数。每日五更天从福宁殿到前朝要走四百八十步,经过七道朱漆门,每扇门后都立着个韩侂胄。他如今换了紫色公服,腰间蹀躞带挂着金鱼袋,走路时玉銙撞击声比报时的铜壶还准。

庆元二年的雪下得邪性,腊月里垂拱殿的暖阁热得人冒汗。韩侂胄把弹劾他的折子摞成墩子垫脚,炭盆里飘起的灰烬粘在他新蓄的短须上。“官家该给朱熹那帮人定个性了。”他握着我的手腕在诏书上按印,朱砂沾到袖口洇开像团血渍。我盯着他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比祖父那个墨玉的还大一圈。

那夜杨桂枝给我篦头时说漏了嘴:“韩相公今日杖毙了三个刻书的。”她身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象牙梳齿刮得我头皮发麻。这个从恭王府带来的侍妾突然在去年秋天有了身孕,生下皇长子那日,韩侂胄送来二十车岭南荔枝,红壳子堆在慈元殿前像座小坟包。

党禁最严时,临安城的瓦子里都在唱《庆元礼簿》。我扮成举子溜出宫那晚,在丰乐楼听见说书人拍惊堂木:“这伪学逆党名录比《百家姓》还厚三指!”底下哄笑中有人喊了声“庆元皇帝”,我手一抖,羊脂玉杯跌进鲈鱼脍里溅湿了襕衫。回宫路上看见朱雀门外跪着乌压压的士子,韩侂胄的亲兵正往他们背上贴黥刑的模子,雪地里拖出的血痕像朱批折子。

嘉泰元年正旦大朝会,金国使臣完颜匡盯着我的衮冕看了半刻钟。他带来的国书把“侄宋皇帝”描得比别的字粗一倍,我攥着玉圭的手心全是冷汗。退朝后韩侂胄在延和殿堵住我:“官家该北伐了。”他指甲在舆图上划出一道深痕,燕云十六州的墨迹突然洇开,淹没了建康府的朱砂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