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曼皇帝醒来时，耳鸣依旧没有停止，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焦急地喊着“陛下”。

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中带着重影，恍惚看见自己的侍卫，正举盾围成一圈，把他保护起来。

侍卫的数目明显不对，少了好几个，恐怕是没撑过这场冲击。

他能以如此年龄和身体状况撑过来，要多亏身上长袍的防护附魔。

战争开始后，为了防范可能的刺杀，皇帝所穿的所有衣服，都有最顶级的附魔，是区别于战前还考虑舒适性那种，完全为强度让步的附魔。

所以尽管他只身穿一件布袍，实际上和全套秘银板甲也不差什么。

“陛下醒了！”

见他睁开眼，贴身侍从立刻兴奋地叫喊。

“命运果然站在陛下这边，我扶您起来。”说着便要搀扶皇帝，却被他挣扎着推开。

虽然各个感官都还没有恢复，但脑子勉强算清晰。

洛曼皇室的祖训之一，凡领导众人者，必强于众人。

不过不是要让所有皇室成员都必须拥有极为强大的实力，这也不现实。

天赋的继承，可能是这世界上惟一公平的事了。

同一种族，生下来是什么天赋，基本就是抽奖。

所以皇室成员也不至于个个能打，还是天材地宝加名师指导硬灌出来的居多。

这条训诫的主旨在于，所有皇室成员必须时刻保持一个极为强硬的态度，不能把自己弱势的一面的展示给他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洛曼帝国走向极端，几乎是必然的。

打根子上就极端。

而终生贯彻洛曼皇室“美德”的老皇帝，哪怕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还是要保持他个人强硬的形象。

能自己站起来就不能有人扶。

弱者才需要搀扶。

老皇帝艰难起身，才刚刚站起来一点，浑身上下就传来剧烈疼痛，肌肉简直不听使唤，无论他的大脑用多么强大的意志下达了多么坚决的指示，发不上力就是发不上力。

客观的失败，并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意志而转移。

看了一眼身旁的仆从，老皇帝一咬牙，还是没搭上对方的手，而是撑着地上的残砖碎瓦，后背顶着墙，几乎是靠摩擦力，把自己给蹭起来。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老皇帝艰难地喘着粗气，像跑几公里一样累。

哪怕是疲劳疼痛双重打击之下，他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

整理时才注意到，袍子上的附魔已经全部被破坏。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冲击，虽然很严重，但不至于让附魔破坏得如此彻底。

这时老皇帝突然发现，空气中的元素状态也不太对劲。

不需要魔力感知，直接处于肉眼可见状态。

各种颜色的元素，像是夜间漂荡在海水中会发光的浮游生物，让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荧光海。

是这种现象，直接解离了附魔。

也许直接破坏了覆盖之处的所有法术。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如果说吞没几公里范围的耀眼光团，扩散数十公里的冲击波，还可以理解成某种极为强大的法术。

引发出的后续现象，则完全不像是魔法应该达成的效果。

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毁灭。

这种东西，真的还属于魔法的范畴吗？

老皇帝想看看他的城市在这样的灾难下变成什么样了。

于是他蹒跚着向前走去。

“陛下，危险！”

“如果他们要炸第二次，早就炸了。”老皇帝现在说一句话都很费力气。

他蹒跚着走过侍卫们让开的缝隙。

房间已经彻底乱成一团，越靠近窗口，就碎得越彻底，至于窗户本身，则完全不见了，变成地上透明危险的小碎片，剩下墙上一个空洞。

视线穿过空洞，看到城市里的惨状。

皇宫附近的建筑还算完整，碎掉的只有瓦片玻璃这些，再远一些，更靠近皇家研究院，也就是原爆点的地方，便能看见整栋倒塌的房屋。

老皇帝使用升环的鹰眼术，去探查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巨大的爆炸引发了各种连锁反应，魔导器店被摧毁触发新的爆炸，爆炸溅射出的火星，在残破不堪的街区里引发火灾。

断壁残垣间，能见到数不清的洛曼人遗体，与建筑一样，这些遗体也随着距离减少，变得愈发不完整，直到看不出人形，只剩一摊血肉，甚至只留下一些灰烬，或是地面上的一点痕迹。

直到这时，一股怒火才涌上皇帝心头，这么多体面的，本分的，优秀的洛曼人，被残忍而无人性的卓戈，毫不留情地毁灭。

或许那个卓戈真的是远古神明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能这么残忍。

这么多洛曼人啊……

怒火之中，还有难以抑制的悲痛。

复仇，必须复仇，不惜一切代价地复仇。

愤怒与悲伤之中，老皇帝完全没意识到，他对卓戈的指责，是毫无立场可言的。

不能只在自己优势，军队在他国领土的肆虐的时候，才不在乎战争的残酷。

鹰眼术推进到原爆点。

虽然已经对这次攻击的威力有了预期，他还是被这里的景象震惊到。

原本的皇家研究院，已经彻底消失了。

比他房间里的窗户消失得还干净。

整个区域变成一个圆形的空洞，像是用冰淇淋勺，在大地上挖了一勺。

区域内的重力都变得异常，数不清的碎石在向天空上升，直到达到一个平衡，漂浮在天上。

这里元素发生的异变，也极为严重，鹰眼术释放出的传感器，很快便维持不住，完全崩解。

望着原本繁华的城市，老皇帝怔怔出神。

忽然间，空中飘下灰黑色的碎屑，落到他脸上。

他伸手用指尖把碎屑抹下来，仔细看了看。

是有些粘稠，不知原本为何物的颗粒。

抬头望向天空，没有乌云，只是漫天的碎屑飘洒。

老皇帝意识到，这是被冲上天去，死去的城市的残骸，正又从天上落下来。

“陛下？”

仆从小声提醒道。

皇帝回过神来。

“走吧，到安全屋去，召集所有还能动弹的大臣，我要听到损失统计，还有对这种攻击的研究，禁卫军分出一半人，去城里帮助救灾。”

……

在遭受如此大打击的情况下，帝国还是保持了很高的效率。

很快，所有幸存的大臣，都聚集到皇室的安全屋中。

对于洛曼来说，幸运的是，肱骨重臣的损失并不严重。

毕竟越重要的大臣，住所距离皇宫就更近，离已经不存在了的研究院也就越远。

不过除此之外，全是不幸的消息。

“经过初步估算。”

一位大臣汇报道。

他们已经尽力估计了损失，但也只有估计，如此大影响，想统计明白，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