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柄是用五根人骨缠绕而成,握上去时,那些骨头突然蠕动起来,在他掌心拼出一段《归藏》卦辞:
"鼎革之时,赤血破金。"
斧刃触及冰面的刹那,整座山峦响起锁链断裂的轰鸣。
禹看见冰川深处封冻着无数青铜人俑,它们的面部都带着夏尘年轻时的轮廓。
最前方的人俑突然裂开,露出内部一具新鲜如初的尸体——那是他父亲鲧保持着指天咒骂的姿态。
"他们不是治水失败。"禹用斧头刮下父亲指甲缝里的金色粉末,那是夏尘血液干涸后的颜色,"是发现了九鼎吞魂的秘密。"
返程时,赤水自动为禹分道。
水底浮起无数青铜面具,每张面具的孔洞都在渗血。
这些被九鼎吞噬的亡魂,正在为他指引通往阳城的暗路。
扮作运锡矿的奴隶,禹混入了天工坊。
冶炼炉里翻滚的铜液映出诡异画面:每铸成一件礼器,就有农奴被推进炉膛作为"器魂"。
当监工高举夏尘赐予的青铜矩尺时,活人瞬间熔化成金色液体,与铜汁完美融合。
"所以九鼎才会共鸣。"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额间的星形胎记突然灼痛,那是母亲临死前用陨铁烙下的禁咒——针对夏尘血脉的封印。
在地宫最底层,禹见到了传说中的骷髅鼎。
鼎内的琥珀液体映出夏尘登基三十年的真相:那些增产的农田在吮吸农奴寿命,青铜兵器威力来自战俘的诅咒,而悬浮在明堂穹顶的玉片,每一片都封印着一个祭司的灵魂。
鼎身突然浮现夏尘的面容:"你也听见青铜器的哭声了?"衰老的统治者金发飘扬,瞳孔已变成青铜器上的饕餮纹,"但若不是朕以人魂饲鼎,诸部至今仍在用石器互相屠戮。"
西山部落的幸存者最先响应禹。
这些被洪水夺去亲人的山民,用青铜矿砂在胸前烙下"开山"斧纹。
当他们的血滴入河水中时,赤水竟逆流倒灌,冲毁了阳城外围的火田。
"不是洪水。"大祭司玄的龟甲在祭火中炸裂,显出内部青铜化的脏器,"是地脉在反抗九鼎。"
越来越多的异象涌现:
桑田里的金蚕集体暴毙,吐出的血丝组成"鼎革"卦象;
天工坊的青铜器突然长出骨刺,刺穿匠师烈的心脏;
最忠诚的王师战士发现,犀皮甲内层的人脸开始啃食他们的皮肤。
夏尘站在明堂顶端,看着自己金红色的血液在青铜矩尺上沸腾。
尺面浮现的裂纹拼出一个"禹"字——与当年他推翻父亲夏炎前,在雷泽水汽中看到的预兆如出一辙。
决战那日,九鼎自行飞至雷泽上空。夏尘的白发已完全变成青铜丝,玄色祭袍下露出金属光泽的皮肤。
他的青铜钺与禹的开山斧相击时,整个王畿的地面如鼓面般震动。
"你以为朕不知九鼎反噬?"
夏尘的每句话都让一尊礼器爆裂,"但唯有以魂饲鼎,才能让文明跳过千年演化!"飞溅的金属碎片在他周围形成星图屏障。
禹的斧刃割破自己手腕,赤血洒在雷泽水面。
那些被九鼎吞噬的亡魂纷纷现身,化作水链缠住夏尘四肢。
衰老的统治者大笑,任由锁链将自己拖向中央大鼎:"你也会走上同样的路..."
当夏尘的金血触到鼎身"乾卦"时,九鼎突然生出血肉。
鼎耳化作骨手撕开他的胸膛,将仍在跳动的心脏按在"禹"字裂纹上。
新旧的统治者在这一刻完成了血脉交替,鼎身上的卦象全部重组为《周易》序章。
禹在废墟中拾起夏尘的青铜矩尺。
尺面裂纹已变成治水图,那些曾被九鼎吞噬的亡魂,正在图纸般的沟壑中疏导洪水。
他割破手掌让赤血浸透尺身,所有青铜器同时发出解脱般的嗡鸣。
新的统治以拆解九鼎开始:
鼎身熔铸为农具,鼎足重锻为量器;
明堂穹顶的玉片被埋入桑田,来年长出的黍穗自带历法纹路;
就连夏尘那具逐渐青铜化的遗体,也被禹炼成十二面编钟——钟声能平息洪水。
但在登基大典上,当禹的赤血滴入新铸的九鼎时,鼎身同样浮现出细密裂纹。这次组成的不再是"禹"字,而是一个更古老的符号——"启"。
大祭司玄的转世身(一个瞳孔泛着青铜光的孩童)突然开口:"看啊,昊天上帝又在微笑了。"
他指着天空中新出现的客星,那光芒与三十年前夏尘加冕时的星坠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