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北伐路线分歧多
三月初二,大军议。
其实有许多人已经在私下里把这个会议唤作大朝会了,在事实上也差不了多少,不仅仅是武将参加,在山东两路说得上话的地方官与中枢文官也参与了进来。
当然,这话是不能让陆游陆先生听到的,否则到时候吃了挂落,谁也救不了。
此番军议的大致内容,与会人员心中还是有数的。
无非就是赏罚进退罢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无论升迁还是贬谪的名单,想要定下来也不是刘淮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最起码得跟心腹做些商议,并且整理报功文书,收集各种资料,并且与各个山头的代表人物作沟通商议,就如同昨日跟辛弃疾的交心一样。
而这些派系大佬也会如同辛弃疾一般,跟自己的心腹透露口风,要一些保证或者作一些保证,从而维持各自派系的稳定。
这不奇怪,军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么多政治诉求混杂在一起,人也是不可避免的要分出派系来。
有一定人事推荐权的高阶文官自然也会有些心腹来做事,当目标统一的时候,也自然有政治同盟,随之出现的则是各个派系的领袖。
当然,汉军派系还处于十分基础而且混乱的阶段,并且有向更加混乱发展的趋势。
就比如原本主客矛盾,大约是山东北地人与宋国北伐之人的矛盾,在王友直掺和进来之后,河北人的势力也逐渐冒头。
而可以预见的则是,随着北伐的深入,到时候河北人与河南人的团伙势力会越来越大。
更加理所当然的是,这些新加入汉军之人,是根本不可能效忠宋国的。
面对这种局面最绝望的应该就是陆游了,虽然他的官职犹如坐了火箭一般,此时已经板上钉钉的京东两路宣抚使,但他却根本拉拢不过来几个人。
为此,陆游与虞允文之间已经用书信展开了好几轮的骂战。
总结一下就是。
陆游:大宋得北伐。
虞允文:你先拉拢汉将,到时候配合大宋一起北伐。
陆游:你不北伐中原,我拿什么去拉拢山东人?
虞允文:你不拉拢山东人,我怎么能全力北伐?
……总归来说,就是这么复杂而又简单的罗圈架。
隐藏在两人焦虑背后的事实,则是山东宋国话语权被急剧稀释。
如果说南下两淮之前,自立派与忠宋派还可以斗得旗鼓相当的话。
在张荣战死,东平军上下对宋国离心离德;耿京战死,天平军集体加入汉军的今日,魏胜也只能勉强拉住人心,却根本管不了底下人心长草了。
除此之外,从宋国北上之人也有许多不妥当起来。
不说潜心完善儒家学说的朱熹,也不论本身就是超级大愤青的陈亮,就连张孝祥也完全投入进了北伐大业之中,完全忘了拉拢人心的职责。
至于宋军中最为出彩的悍将员琦,此番立下大功之后,更是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军事训练中去,与张孝祥互为表里,准备在北伐事业中留下些许名声。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志向定下之后,往往会付出全部身心,尤其还有同路的志同道合之人时,很容易就陷入进去,再难自拔。
此时此刻,陆游虽然高居魏胜右首第一人的位置,然而环视元帅府厅堂中的山东文武,心中渐渐感到冰凉起来。
如此下去,山东就真的不归国家所有了。
刘淮站在魏胜的左手边,手里握着文书,负手而立,默默的看着众人,直到所有人落座之后,方才轻咳了两声,随后看向了魏胜。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厅堂伴随着这两声轻咳变得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魏胜眼见这一幕,只觉得欣慰,他抚着长须说道:“诸位一路辛苦,此番还是由大郎来主持会议。”
见到魏胜如此表态,陆游有些失望,然而座中却不乏有人长舒一口气。
二元政治实在是太不稳固了,虽是义父义子,今日其乐融融,明日刀兵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例子都是现成的,就是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和他的宝贝儿子,两人再亲密无间,待到一人主政一人主军时,也会逐渐起了生分,结果就是赵武灵王活生生的饿死在沙丘宫。
但如今看来,魏胜与刘淮这对父子终究还是妥当的。
刘淮对魏胜躬身一礼,随后打开了手中文书说道:“此番大军议,由山东义军元帅,忠义军节度使魏公主持。应到六十五人,实到六十三人。”
“具体参会人员为权京东两路宣抚使陆游、靖难大军节度府长史何伯求……”
刘淮将人员名单念了一遍之后,也不由得喘了几口粗气后方才继续说道:“此番军议,首要之事,是要确定北伐议程,统一思想;第二件事则是要对高阶文武官员进行职位任免,军职也要划分清楚;第三件事是要确定军中法度;第四件事,也是最重要的……”
刘淮环视一圈之后方才说道:“要如何恢复北地民生。”
“从第一件事说起,各位皆可畅所欲言。”
刘淮所举出的议题的确是十分重要,而且也都是所有人隐隐约约意识到的问题。
尤其是第一条与第二条,大家基本上都听到了风声。
但第三条却让人有些犹疑起来。
军中的事情难道不是刘淮一言堂吗?尤其是确立军中法度之事,如何要拿出来议论?
这要是议论出一个军为私有的结果,你刘大郎认不认?
当然,事实上倒也没有人如此找死。
而第四条就更让一些聪明人惊愕了。
因为要议论的并不是如何恢复山东民生,而是北地民生。
这两者差距太大了,北地可是把淮河以北全都囊括进去了,这刘大郎究竟是说错话了,还是真的雄心壮志至此?
就在众人沉默思索中,一人已经起身说道:“当然要北伐,如今河北士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如何能弃之不理?”
众人望去,果不其然,率先发言的正是王友直。
作为传统意义上的河北人士,王友直还在天平军的时候,就已经找好了自己的政治定位。
那就是河北武人的老大哥,以及他们在汉军中的引路人。
因此,也只有往河北打,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来。
虽然王友直也知道这两年山东得继续积攒家底子,很难立即就发兵北伐,与金军在河北决战。
但他却必须要做出姿态来。
这就是所谓的题不一定要会做,但卷子翻得一定要响。
“正是如此!”随之应声的则是另一个意料之中的人,正是刘淮的‘军师将军’梁肃。
这厮乃是河北奉圣州出身,也就是后世的涿鹿附近,此时出来为王友直帮腔,也是在情理之中。
甚至以后河北人在中枢的派系首领,差不多就是梁肃了。
但见到梁肃出言,王友直并没有打狗棍跟上,反而满脸犹如吃屎的表情,随即扭头不言语了。
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河北人,但一个是金国降人,一个是起义军头,可谓是恨比天高怨比海深,在没有并肩作战过的情况下,王友直对梁肃虽然称不上是仇恨,但膈应却是免不了的。
见到一文一武两人几乎将矛盾摆在台面上,李通起身打圆场道:“我军自然是要向河北北伐的,却要从长计议。”
“确实如此。”
“等到完颜雍与完颜亮那厮两败俱伤的时候,咱们积蓄完实力,再一齐向北,到时候一举将河北拿下来。”
“说的有理,只不过完颜亮与完颜雍打不起来如何?”
“呵,金贼要有相忍为国的心思,我将门口马粪吃干净!”
“完颜雍我不敢说,完颜亮一定会要闹幺蛾子的。这厮的心性就是如此,从他疲敝天下也要南征就能看出来,他就是个只想自己过痛快的主。”
众人议论纷纷,而陆游则是愈加不安起来。
自山东北伐河北的计划倒也不算错,但到时候还有宋国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