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可听过幽州童谣?”
阴冷的诏狱,空气中,经年累月地积聚着潮湿的霉味,腐朽的气息,以及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
牢房的角落里,常年不见天日的青苔如同顽疾般攀附着墙壁,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更显压抑沉闷。
顾忠被粗重的铁链牢牢锁住,昔日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定国公,此刻老态尽显。
他当然记得,午夜梦回,午夜梦回,总有稚嫩却空洞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那年押送军械途经徉州,为了赶时间,他们昼夜兼程,途径一个破败的小镇,镇口一群衣不蔽体的稚童,骨瘦如柴,却还在拍着手,用含糊不清的童音唱着:“金戈断,铁甲寒,白骨堆成黄金山……”
他只觉得刺耳,厌烦,只当是边境胡虏侵扰,殃及了池鱼,这些贱民的哀嚎,与他何干?
哪里会想到,这童谣背后,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又是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怎么,国公爷想起来了?”江瑾安再次开口,声音更冷了几分,“那童谣,可好听?”
“不要说了……”顾忠闭上眼睛。
江瑾安却并未停下,“金戈断,铁甲寒,白骨堆成黄金山……”
顾忠猛地扑向江瑾安,却被铁链扯得踉跄倒地。
他十指抠进青砖缝隙,“当年户部克扣粮饷,北境军需短缺,老夫若不与北境商队交易……”
“瑾安!”顾忠突然抓住他袍角,老泪纵横,“看在你姑母的份上,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只求保全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长风书房有本《山河志》,夹着……”
顾忠的话还未说完,诏狱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羽浑身湿透冲进来,掌心躺着枚浸透的桃花笺。
江瑾安接过桃花笺,抬眼看向林羽,眼神询问。
林羽压低声音,快速道:“程主事给的,说是从吏部卷宗里翻出来的。”
江瑾安展开桃花笺,借着昏暗的烛火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玩味。
……
沈静姝倚着雕花窗棂,看着雨丝将庭院里的海棠花打得零落,绯色花瓣浸在积水里,倒像是谁绣坏了的锦缎,添了几分凄凉之意。
她喉头忽有些发紧,也如同这阴沉的天气般,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精致的纹路,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思绪飘忽不定。
忽听得廊下传来熟悉的皂靴声,抬眼便见江瑾安踏雨而来,衣摆沾着泥水,金线在灯下泛着冷光。
他眉梢还凝着未散的寒气,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却在抬眸对上她视线的刹那,眼尾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坚冰融化,露出了几许暖意。
“怎么不点灯?”他解下氅衣随手搭在屏风上。
沈静姝将温着的姜汤推过去,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眉头微蹙:“诏狱又用刑了?”
江瑾安脚步一顿,接过她推过来的姜汤,这双白日里握着刑具,沾染了无数血腥的手,此刻在接过姜汤时却刻意避开了她的指尖,“老狐狸说顾长风书房藏着要紧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