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了了！”季颜拉住涅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谢谪。“你确定吗？”

“确定。”谢谪低下头，头发又重新挡住他的半张脸。

“......我们如果可以出去，会带上你。”涅火给了他一个承诺，眼神真诚。“我们会回来的。”

“走。”谢谪没有抬头。

两人冲出屋子关上门，翻墙回到了北院。

三人不知道谢谪是靠什么办法躲过了老师的追查，后来提起，谢谪说只是撒了个小谎，但是老师哪里有那么好糊弄。

其实是把家长给的钱给了老师，贿赂了这个学校的统治阶级。

他原本以为三人不会再回来，没有拿涅火的承诺当真。

但是她们真的回来了。

下着雪，下着雨，涅火季颜和沈轻尘三个人都会翻墙，抓着生锈的铁丝网翻过来，推开他的门，仿佛告诉他，他又熬过了一个夜晚，活到了黎明的到来。

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但是他不信。

沈轻尘今天先来了，拿着笔在一张纸上画学校平面图，想不出来了就咬着笔思考，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套桌椅上。

“你不是南院的，对吧？”谢谪突然拆穿了她。“虽然我在南院的时候不怎么出门，但是南院的人咬笔会被打，所以没有人会有这个习惯。”

沈轻尘似乎是怔了一下，笑着看向他。“你还不傻诶，还好脑子能用。”

门被推开了，谢谪为了给这三个人留门，从来不上锁。

“画多少了？”季颜站到了沈轻尘身边。

“你们俩没给我带点吃的吗？太不厚道了吧？体力活全让我干啊？”沈轻尘笑得开心。

“自己都吃不饱还给你带？”涅火啧了一声，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了个馒头。“一帮馋鬼。”

“哇！我现在真的不后悔认你当老大了！”沈轻尘立马凑到面前，虽然馒头已经凉了，总比没得吃强。

“给我留点啊你！”涅火赶紧掰了一半过来，再分两半，一大一小，把大的递给了季颜。“季...老二，快吃快吃。”

季颜看着她，没有接过来。

涅火被看的有些心虚，眼神躲了躲。“看我干什么啊...”

季颜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给足了她体面。“昨天的饭，你是不是没吃？”

“......吃了，你想多了。”涅火赶紧把大的塞到季颜手里。“本来天气就冷，好不容易捂暖和了，待会又硬了。”

“你为什么这么舍得？”季颜眼里的涅火，不应该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想要救天下的人。

“我是老大啊，不能亏着你们。”涅火笑起来和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单纯，也仅是对季颜单纯而已。“坐上这个位置就不能只顾自己了。”

“傻子。”季颜咬了一口，其实吃到嘴里不是甜味，而是苦味。

太苦了。

每一口，都是苦的。

没有眼泪，甚至还笑着，但是就是苦。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咱们计划马上就能成功，只需要等三天后学校举办活动，咱们趁乱直接走。”沈轻尘几口就把馒头吃完了。“虽然快成功了，我还是有点担心，咱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我带着你们一起逃，成功概率肯定高啊！”涅火拍拍胸脯。“肯定能跑！”

“你先把饭吃饱吧。”谢谪抬眼看向涅火，他拿着沈轻尘分的那半没有吃。

“嘶...”涅火过去就给了他腿一巴掌。

“啊！”谢谪疼得直接叫了出来。

“你腿不是没知觉吗？！”涅火被他叫的吓一跳，手里细嚼慢咽的馒头差点吓掉了。

“你打的是我有知觉的地方！”谢谪抬手把馒头塞进涅火嘴里，把被子裹在身上。

谢谪觉得涅火太暴力，但是季颜这个看起来靠谱的人也不能信，上次才被这俩人合伙坑了，才知道季颜原来和涅火是一伙的。

“这两天我可能出来要困难些，活动抽中我了。”涅火看向沈轻尘。“老三，你画完图记得藏好了。”

“遵命老大。”沈轻尘笑嘻嘻的敬个礼。

“生气了。”季颜抬抬下巴指了指谢谪。“你惹的，你去哄。”

“怎么又生气了？”涅火满脸嫌弃，还是坐到谢谪身边，戳了戳他。“老四？”

谢谪裹着被子没搭理她。

涅火直接用力一拽，被子被扒了下来，露出谢谪的脸。

“行了行了我错了，别生气了。”涅火往后坐了坐，把他的长发从被子里拿出来，开始编麻花辫。

涅火和涅盘一样，如果遇到头发稍微长点的，就喜欢绑麻花辫，但是不喜欢给自己绑，就是手欠闹着玩。

沈轻尘大声宣布。“咱们结义不内部消化。”

涅火和季颜都不以为意，沈轻尘凑到了谢谪身边，坏笑着看看他又看看涅火。“这规矩是给你定的哦。”

谢谪想要给她一拳，被涅火一巴掌拦回来继续梳头。

谢谪等着涅火绑完，也不拆，半夜睡觉也怕压着只敢侧着睡，直到涅火说他要是散了可以再绑，不用这样小心。

留长发是为了遮脸上的疤，但是被绑上麻花辫，疤就露出来了，这三人却谁也没用异样的眼光看过他，渐渐的，他也敢在她们面前露出伤疤。

好像她们也很少被人这么小心翼翼保护着，但就是会注意到他的自卑，他的敏感，他的隐晦情绪，这些人似乎生来就有种超能力。

三人从来都把他当小女孩养，无聊时就都去琢磨怎么给他编个好看的发型，然后他头上戴着摘的野花，梳着各种复杂的发型。

其实谢谪偷偷看过活动名单，他知道了涅火的名字，但是他从来没有叫出口，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名字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这样的细腻，温和，他和这三人在一起，好像夜晚也没有那么难熬。

只要等到天亮，她们就会像救世主一样出现。

但是救世主的判决日到了。

老师坐在椅子上，看了一圈。“季颜，今晚你来我屋里。”

他突然改变了人选。

受害者变成了季颜。

就在今晚。

不知道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涅火熬到晚上，拿着玻璃碎片，靠近老师的房间。

她在黑暗中摸索，要趁老师不注意杀了他，突然间手被人抓住了。

季颜阻止了她。

如果涅火杀了这个畜生，涅火的一辈子就毁了，她就要进监狱，被染上没办法去除的污点。

谢谪和沈轻尘被老师关在房间里，因为活动的开启他们南院和东院是主场地，管的很严。

季颜已经对不起涅火了，不想再对不起她第二次。

哪怕是用自己来换，也不能再让涅火承受一次不属于她的伤害。

“涅火。”季颜眼里好像是反射的灯光，又好像是眼泪。“乖，回屋去。”

涅火手都在抖，但是已经掉不下来眼泪了，她好像变成了木偶，一个没有悲伤和欢喜的机器人，只由别人操纵。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季颜去吗？

看着她一步步踏入深渊。

她踏入深渊就安全了吗？

难道这场行刑就能结束了吗？

这样的人，是不会变少的，只会纵容加害者把魔爪伸向下一个受害者。

“季颜...”涅火拉着她的手，声线也不稳了。“咱们跑吧。”

不能等到活动当天了。

等不及了。

“老三他们...”季颜还是犹豫。

看起来最铁面无情的季颜，其实是最心软的，她自以为自己是懦弱无能，其实只是太容易共情。

别人看她总是冰冷冷的，以为她没有情绪，以为她高冷，其实只是因为怕。

怕有人牺牲，怕有人离去，怕有人消失。

“不行了，不能等了。”涅火没给她拒绝的选项。“我是老大，你必须听我的，我说跑就跑，你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这个恶人，涅火来当。

季颜狠不下心先逃跑，但是涅火不能把这个唯一让她解脱的机会放弃。

我可以被老三老四恨一辈子，我可以被圈养在这里，但是季颜不行。

两人照着逃生路线，一人开路一人殿后，逃出了学校。

就此，分别。

再也没有见过老三老四，好像他们也消失在了那天的寒风中，如同尘埃，来无影去无踪。

一切好像都来得及，一切好像都来不及了。

涅火的眼前才回过神，谢谪已经站到了面前，手上的环刀卡着她的脖子，这些年长高了长壮了，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小孩了。

“你知道你们逃跑后我们花了多大功夫才出去吗？！”

谢谪的刀与她的脖子不过几毫米。

“说好的一起走，为什么你们先跑了！把我和沈轻尘留在那里！”

“你承诺过我你会回来的！你说好了跑的时候带上我，咱们一起跑！说好了你当老大要罩着我们一辈子！可你呢？！”

诺回，诺回。

涅火，涅火。

承诺回头，终究不归。

“当时季颜被选中了，一天也等不了，我自作主张，强迫她和我一起跑了。”

涅火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谢谪。

“是我的错，抱歉。”

“这次是真的，任凭你们处置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是吗？！”谢谪往下压了一分，刀印在上面留下一道刀痕。“我日日夜夜都在恨里度过，每时每刻都在恨你！就是等着有一天出去杀了你这个骗子！”

涅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做错事的罪人，当然要赎罪。

她笑笑，这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了。

“对不起。”

谢谪握着环刀的手指已经泛白，看着那双红色眼睛，刀停留在她的脖子上，怎么都动不了。

杀了她，仇恨就能消除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们逃出去后就分开了，他把头发剪了，试图忘记这段过往。

但是没用。

什么都忘不掉，反而记得更深。

“你下不去手就我来！”

沈轻尘推开了谢谪，鞭子缠上涅火的脖子，一步步紧缩。

“我知道你说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话，我也不勉强你，杀了你，这些年事情一笔勾销，我们当做从来没认识过你和季颜。”

涅火因为窒息已经出不了声，眼前发黑，脸也变得通红。

鞭子没有松开，越缠越紧，终于她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我恨你。”

沈轻尘闭上眼睛，鞭子掉在地上，涅火也倒在怀里。

“我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