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本来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额爹了。那帮畜生...额爹也没了,额的清白也没了,额本来想找个机会同他们拼命,成与不成,便都死了。额已经不想活了,额满脑子只想杀了他们,但是还没能杀了他们,你那良爷便将他们杀了...所以,良爷不但是额的救命恩人,还是帮额完成心愿的人。这块玉佩是额爹爹留给额的,闯将还给额了,额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能作为报答了...”
“不...”
穗下意识地推脱着。
“额的仇人死了,额本来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活着了,额不知道,额真的不知道,额本来想找个机会死掉便是...但是额,额,额听完小穗你的事,额感觉,感觉,额好像还不能就这么死了,额应该还有能做的事情才对,额应该也还有能报仇的人才对,额应该好好活着,爹爹应该也是希望额好好活着着才对...”
好多泪。
“但是额没那个胆子,额知道你们做的是大不敬的事情,额不敢做这种事情,爹爹也不会让额做这种事情,额,额...额不知道,额想活着,但又不敢跟你们走,额的大恩又必须报答,所以额——所以额——”
她抬头看向穗。
“额不敢做的事情,只能交付给小穗你了!额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感觉,你是那个,可以做到额不敢做的事的人...额不敢留着这块玉佩,额怕看到想起爹爹,额知道,额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重新开始,额,额,额...”
她捂住了脸。
“额想要活下去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
她嚎啕大哭。
“活...下...去...”
穗艰难地重复着。
“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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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女子整点了不多的行李,朝着大山更深处,走了。阿牛,那个只会用盾不会用刀的,随行。
夕阳下,穗捏着玉佩,望着早已看不见的两人背影,抓着良的手。
扭头,她问:
“良爷?”
“嗯?”
“良爷,什么才算活着呢?”
“不知道。”
“...”
“...”
“穗儿本以为,有饭吃便是活着。”
“嗯。”
“后来就觉得,有仇恨才是活着。”
“呵。”
“现在啊,不知怎么的...我感觉”
她升起眸子。
“有人念着,便是活着。”
“不复仇了?”
“那还是要复的,仇也是一种念想嘛。”
穗捂嘴轻笑,气息吐在手里温热的玉佩上。
“良爷的仇,穗儿铁了心是要念到死去为止的。”
“看来我这一生是得不了安宁了。”
良笑笑,摇了摇头。
“那是。”
穗捏了捏良的手。
”不过穗儿似乎又觉得,杀良爷的事还是没那么急了。”
“总归要先杀了豚妖吧。”
“哼...自然。说来,良爷,你看我这几月,是不是长高了点?”
良听见,便蹲下来,捋着穗的头,细细审视了一番。
半晌,他作出评价:
“没高,不过胖了。”
“...”
穗横瞪一眼,摆开良的手,扭头,甩出长发,瀑布般洒落在男人脸上,摔门回房。
“胖了不是好事嘛...”
良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天,太阳已薄暮了。
睡罢。
今夜,穗躺在床上,听着榻下隐隐约约的鼾声,沐着窗外隐隐约约的银茫。
不太睡得着了。
她想着这几日的事。
自己有仇,良爷有仇,闯将有仇,那姐姐也有仇。自己在军中认识的大多数人,好像也都有仇。
这仇恨像是一张大网,框住了世间所有人,纠纠缠缠,不得超脱。
若是有一天,杀了仇人之后,又发现尚有更大的仇人...她又应当怎么办呢?
少女不知道。
日月轮回,川流不息。
那便安眠吧,因为...
离那一天的到来还有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