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芽坐在陈致远旁边,默默吃着饭,竖着耳朵听。虽然他们说到她的父母时,都刻意压低声音,但她隐约知道他们是在说她的父母。
陈致远闷声不语,抬头一口喝光玻璃杯中的白酒,又低头压了压酒气:“是的,他那样的人配得上秀英。”
另一个喝的东倒西歪的,大着舌头叫了起来:“你也喜欢陆秀英?藏得够深啊……哎呀,你拧我干嘛?”
包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喝醉的那个还在胡咧咧说着什么,清醒的几人尴尬地看向李大莲,看她一脸震惊,显然也是刚知道这件事。
陈致远的醉意一下子醒了,找补道:“我那个,不是喜欢她,只是那时候大家都互相帮助嘛。“说完干笑了两声,迅速瞥了李大莲一眼。
李大莲脸色不太好,皮笑肉不笑:“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致远,你少喝点酒。”
陈致远有点醉了,没看清她的笑,还以为她不在意,于是放下心来:“哎,我少喝点。”他想,这事儿可能不算什么大事儿吧?
聚完餐,陈致远他们回到家。
陈微阳扶着他爸坐到沙发上,就迫不及待回自己房间玩游戏去了,他一晚上心情很不爽,急需打游戏发泄,走之前对越芽握了握拳头。
越芽回想那些叔叔阿姨说的话,沉浸在对亲生父母的回忆里,根本没有注意到陈微阳对她的愤恨。
看她站那儿发呆,李大莲叫道:“越芽,去卫生间把我们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洗完了记得拖地。”
越芽回过神,应了一声就跑去卫生间。
靠在沙发上闭目缓酒的陈致远,难以置信地张开眼,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捏了捏眉头,晃了晃脑袋,想把酒气甩掉,越芽离去的背影一拐进了洗手间,接着里面传来水流声,他才知道这是真实发生的,他看向李大莲问:“大莲,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大莲大剌剌往沙发一坐:“小孩子多动动手怎么了?”这段时间扮演贤妻良母真的是累人,她可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
“你!那,那你也不能这个态度吧?”
李大莲把眼一瞪,反问他:“什么态度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想起刚刚越芽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陈致远不愿相信:“越芽来我们家以来,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难道你不喜欢?”
李大莲哼道:“我教她学做事儿,怎么就不是喜欢她了?我还管她吃管她住呢!”
她这副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对越芽有意见的,怎么还可能喜欢她呢。陈致远喝了酒,头本来就点晕,现在更是头大:“你不喜欢就说嘛,这么长时间你怎么……”
李大莲抢白:“我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不是说我不知书达理,不知恩图报吗?哼,我还真以为,你是想报答别人救命之恩呢,其实,你是想给你喜欢的女人养孩子吧!”
陈致远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大莲,不是这样的,我领养越芽更多的是为了朋友,那件事我早就放下了……”
“你别想骗我!我可不想当冤大头!”
陈致远起身走过来,他蹲在李大莲面前:“大莲,这件事我没有跟你说,是我不对,我主要是怕告诉你了,你会乱想……我既然选择你了,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况且我们都有微阳了。”说着把李大莲原本还在抗拒的手轻轻地握在手里。
李大莲就这么泄气了,主要是那什么唯一的妻子,让她高兴坏了。他们每次吵架都这样,她最后都会被他几句文绉绉的话哄得心花怒放的。
陈李两人以前是一个镇的,李大莲上面有一个哥哥。陈致远返城后,复习一年参加了高考,上了大学,在高中任教。隔了多年没见,李大莲在又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儒雅的气质,她自己不喜欢读书,就上过几年学,对陈致远这样的知识青年爱得不行。
后来在李大莲穷追猛打和两方家长的压力下,两人结了婚,当时李大莲家在他们镇里是有点钱的,他们家出大头给李大莲他们在昆市买了这套二居室,就当是嫁妆了。镇里知道这件事的,都说陈致远是倒插门。陈致远听了不高兴,李大莲就安慰他“你不是,是我追的你”。这么多年他们连镇里都不回了。
后来李大莲的大哥赌博败光了家里的钱,最后还到处借钱赌博,还不起钱给人砍了一只手,她爸听了当场气死了。李大莲的妈几年后也去世了,走之前她常说,还好给女儿买了一套房,否则什么都没能留下。她大哥还来她这里闹过,叫她把房子卖了给他钱,每次都被她骂的狗血临头,扫地出门,之后再也不敢来了。
李大莲给陈致远擦完脸,给他脱了外衣,扶着他睡下。迷糊间,陈致远好像看到了陆秀英,他瞪大眼睛,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看着床前这个粗鲁却细致的妻子,他心里不禁有点愧疚。
晚上睡觉的时候,越芽想起她晒衣服时候,陈致远偷摸着过来,跟她说的话“这么多的人记得你的爸妈,你的爸妈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孤单的,你别难过。”
因为这句话,她没有那么难过了。
越芽闭上眼睛,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突然,一只脚狠狠踢在她的大腿上,越芽一下子从床上掉了下来,膝盖砸在瓷砖上,她痛的哎呦一声。
黑暗中,李大莲愤恨的声音传来:“以后你睡地上。”说着把她的被子也踢了下来。
越芽怔愣在原地,忘记了膝盖的疼痛。
李大莲支起上身:“不许让你爸知道,听到了没有?!”
越芽茫然无措,轻声回:“听到了。”
李大莲重新躺下,满意了。她刚刚一直在想今晚的事,虽然陈致远哄她了,但是还是越想越气,旁边的小蹄子还没事儿人一样,睡得安安稳稳的,她忍不住就是一脚。
越芽不是睡得安稳,只是她睡觉就跟憋气似的,没什么声音好像睡得很香。以前经常睡别人家,她怕吵到别人就憋出这个习惯了。
深秋的夜晚,地上很凉。
越芽默默把被子对折,半边垫半边盖,她躺进去,倒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