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个……”
“怎么,你不喝吗?”
仿佛是察觉到,小早正男半天都没有动作,司无月才终于出言提醒,可他似乎却连头都懒得抬,目光一直停留在合同上面。
“啊不,我是想问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份合同司桑您还没有检查完吗?”
小早正男的话拐弯抹角的,说得很委婉,但却不难听出他其实话里有话。
可司无月却同之前一样,根本不搭茬,依旧是头也不抬。
“再不喝的话,茶就凉了。”
“好,好……”
听到司无月这么说,小早正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自己却不好发作,只好忍着心中的不满,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他毕竟是客户,自己还得求着他签下这一单呢……
沉住气……
虽然小早正男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但他本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至少在心里不是。
可恶,那家伙是蜗牛吗难道?
他真的有在认认真真地检查合同吗?这都二十分钟了,合同的条款本来也没那么繁琐,怎么可能还没检查完?
他总不会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呢吧?就算真是这样的话,这个时间也该读完了才对……
老老实实地把合同签了不好吗?为什么还非要检查呢?我们又不是那种不正规的皮包公司?难道还会在合约里给你挖陷阱吗?
真是可恶啊!
“那个,司桑……”
“我没有要催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哦,是吗?”
察觉到小早正男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司无月才勉强抬起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急,现在时间还早。”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您已经确认了合作意向,真正签合同也确实不用急于一时……”
“但在您之后我还要去见下一个客户,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和那个客户约定好的时间了……”
“当然了,我的时间其实没什么,但是浪费客户的时间,让人家反过来等我,这种事情并不礼貌,也不符合一个职业中介的素质,司桑您觉得呢?”
小早正男的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算很直白了,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就是干脆直说“你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可是司无月,却对小早正男的话置若罔闻,而是莫名其妙地提到了另外的事情。
“你知道吗?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在一楼的公寓大厅碰到了河内一家,他们也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就住在这一层。”
司无月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合同丢到一边,那种随意的感觉,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看过合同里的内容,甚至对这份合同本身都漠不关心。
“河内夫妇人很好,不论是作为邻居,还是父母,哪怕是和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交谈起来也很真诚……”
“他们还有两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孩子,一个是男孩另一个是女孩,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站起来还没有成年人的腿高,河内夫妇很宠爱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看起来也很懂事……”
“而且,有河内夫妇这样的父母,那两个孩子的童年也肯定是充满阳光的,阳光会帮他们扫清黑暗,会给予他们呵护和温暖……”
“所以,他们未来也一定会渐渐成长为,像河内夫妇那样很好的人。”
“是不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听着司无月把话说完,小早正男却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是想说这间公寓的邻里关系很和睦吗?
什么童年充满阳光,什么幸福的一家人,真是莫名其妙……
可司无月,却并不管小早正男能不能听得懂,而是继续说道。
“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原本一起去游乐园打算好好玩一天的一家人,就只剩下了河内先生。”
“河内太太,还有那两个孩子——河内佑太、河内亚菜全都死在了河内先生面前。”
“不止河内一家,在这间公寓的隔壁,还住着一个才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孩子。”
“她并不是东京人,而是来自位于岩手县的乡下,她从小就憧憬大城市的生活,就像鱼儿总想从小池塘跃进更大的湖泊一样……”
“她学习很努力,如愿考上了东京学艺大学,虽说不是像东大那样的名校,但她在通过教师资格考试后也如愿留在了东京,当上了一所国中的班级督导。”
“在乡下的父母,从小就以他们出色的女儿为自豪,但他们却是很平凡的乡下人,就连女儿的国中教材都看不懂……”
“他们会因让女儿出生在一个乡下的普通家庭,除了陪伴和鼓励,给不了女儿别的什么帮助而陷入深深自责……”
“他们只是单纯的想亲眼见见,女儿在东京能过得很好,就辛辛苦苦来到了这个城市,不用想也知道这一路有多艰辛。”
“可能这对夫妇不会使用车站的购票机、可能他们因为年迈土气遭受傲慢东京人的白眼……”
“他们不想耽误女儿的工作,就自作主张地没有通知女儿,而是像无头苍蝇一样摸索着找了过来,只为了给女儿送上她从小就爱吃的岩手县特产,以及整整一包裹暖和的衣服被褥……”
“可他们却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老夫老妻剩下的,只有虚幻的回忆和女儿冰冷的照片。”
听着司无月终于又讲完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小早正男仅剩的耐心也已经被消磨殆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那对夫妇的女儿死了吗?
可是这关我屁事啊?
虽然司无月只讲了短短不到五分钟,但这五分钟在小早正男眼里,简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说起来,还有楼上那一户……”
“够了!”
小早正男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楼上那一户也死了是吧?所以,这些人的死,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的话,可以不要再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了吗?司桑?”
小早正男终于不再压抑心中的不满,他的表情也明显越来越阴沉。
“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狗屁故事的!”
“哦……”
“是吗?”
司无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随即,重新拿起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合同。
紧接着,在小早正男面前,将那份合同撕成了两截。
他的嘴角还向上扬起,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么,我就直说好了……我请你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跟你签这份合同的……”
“而且,这些人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也马上就能知道了。”
司无月一边说着,一边再次抬起手中的腕表。
似乎从他们坐下来的那时候开始,司无月就格外地关注时间,时不时就会抬起腕表看一眼。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