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熟的友谊,也得看是善意还是恶意。”
“那自然是善意,毕竟同为修道中人,自然得互相扶持才对,何来恶意一说。”
苏宿心头微动,暗道一声妙。
本想着打探打探消息,没想到竟能撞上大鱼。
对方见苏宿停口不言,便继续开口道:
“道友是否正在猜测,在下是如何知道你修行者的身份。”
苏宿拱手问道:“还请道友指教。”
“指教谈不上!”对方便摆手便回道:
“道友想必是懂得修行以后,便终日闭关,不谙世事,今日,只怕还是初次世间行走吧。”
“正是如此!”苏宿毫不避讳修行初哥的身份。
“哈哈。”华服男子举起酒杯一笑。
“如此便是了,道友不知,我等修行后,浑身的灵气环绕周身,寻常人看不出,但同在修行人眼里,却如暗夜萤火,再试明亮不过,所以我才能一口道破道友的修行身份。”
还有这般讲究?苏宿闻言一怔。
旋即他转用修行时的玄妙视角,往自己身上一探。
只见自己浑身灵气环绕,伴有霞光,看上去的确有些引人注目。
苏宿心中一动,将视角往对方身上探去。
发现对方虽同为修行之人,但周遭气息清净和谧,毫无异状,与寻常凡人无二。
苏宿眉头一皱,更加仔细的探去。
方才发现,在对面胸口,也还存着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并不算是完全隔绝了内外气机。
这时,对方还在犹自说道:
“如此之故,皆因道友不知如何遮蔽自身灵机气息,是而灵根自发感触,呼应四方气机.......”
苏宿恍然大悟,于是将全身气息逆转,三元府门紧闭,顿时体内灵根与外界灵气的交互便被断绝。
随后苏宿再次探查自身,发现原本环绕的灵气,已然悄然散去,周身霞光也黯淡了下来。
“咦——”
华服男子一声轻呼,显然他也感应到了苏宿的变化。
原本在他感应中,气息异常明亮的苏宿,此时已然变得和他一般无二。
“倒是我小瞧道友了。”
华服男子放下酒杯,对苏宿拱手行礼道:
“好叫道友知道,在下乃道院清虚弟子——方林羽,适才见道友同为修行之人,便不请自来。”
“又见道友周身气机明亮,未有遮掩,方才起了卖弄之心。只是不知道友天资聪颖,此等小窍门,一想便通,倒是我孟浪了。”
“哪里哪里,方道友说笑了。”
苏宿见对方谦谦有礼,虽口称卖弄,但对苏宿来说,实为指点,顿时对对方颇有好感。
于是回礼,自报家门道:
“在下苏宿,一介散修,只因于深山之中偶得仙缘,方才习得微薄法力,当不得道友谬赞。”
“苏道友过谦了,适才我观道友周遭灵力,约莫是炼气六层,此等境界,于清水城散修中已然是不多见。”
“且道友气息绵长,根基稳固,不同于寻常散修左道的急功近利,气运虚浮,可见灵根绝佳,资质深厚,将来是要有大成就的。”
方林羽这一顿夸,让苏宿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但见这位方道友一脸真诚,可见不是刻意奉承之辈。
莫非——自己真有这么厉害?
苏宿心头窃喜,思绪也微微转动——
他刚刚踏入修行,对修行界一无所知。
而今遇到这位方道友,眼见着是个真诚君子,倒是可以向他打探打探。
于是苏宿开口说道:
“道友谬赞了,在下自深山习道以来,还是初次下山,故而对自身如何,对这修行界如何是浑然不晓啊。”
说到这里,苏宿非常适当地,露出了一丝困惑之色。
加上面皮微嫩,便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想要找人指点一二,却全无依凭,毫知门路的羞窘之感。
对方听闻此话,当即激动起来,就要为苏宿讲述修行界的常识知识。
如此自告奋勇,义不容辞,可见这位方道友,确是一位急公好义的好君子,好道友——
“道友既然初入修行界,便需知我东扶桑洲,有道院在上,监管天下!”
“道院守护诸城,避免妖魔邪祟霍乱,同时监管修行之辈,避免凡间行凶作恶。”
“若有触犯,道院自会上天入地将其抓捕,并明正典刑,毫无徇私。”
“当然,我观道友不似邪佞之辈,倒不用担心此事。只是正常修行,道院是不会为难散修的。”
还有这等事?那这道院,岂非就是东洲真正的主人?
苏宿忽然想起,之前在秦府,许师兄说他与付师姐皆是道院上真弟子。
而这位方道友,方才自称是道院清虚弟子。
这道院里的弟子,也有区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方林羽紧接着言及此处。
“道院虽监管天下,但也由东洲各门各派联合而成。”
“凡在东洲立宗立派,皆需向道院申请,汇入道院支流,方才可以立足。”
“而东洲宗派无数,其中最大的有六个,号称上下三宗,其中上三宗为太元、上真、道德,下三宗为清虚,九华,玉玄。”
“此六宗便是道院的主事宗门,也是道院监察天下的底气所在。”
原来如此!
上三宗的上真弟子,许师兄竟有这般大的来头,那连他都得恭敬对待的秦大小姐,可见那七彩神火竟是何等大的仙缘!
接着,苏宿对方林羽夸耀道:
“方才道友自称道院清虚弟子,我还不知尊贵。如今听道友一番讲解,方知是如此大的名头。”
“道友能拜入此等宗门,可见道友才是天资聪颖,福缘深厚,我这区区一散修,远不能比啊。”
商业互吹,不过方林羽是个好小伙,面上还是露出一丝扭捏,羞涩道:
“道友不必夸耀,我也只是灵根稍好一点而已。”
“才在年少时被道院选拔挑中,列在清虚门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只是我观道友灵根资质卓绝,按理说道院选拔不该落选,却不知如今成了散修,是何缘故?”
这一问,倒把苏宿问懵了。
道院选拔又为何物?没听过啊?
于是苏宿老实答道:“我自小无父无母,随一游方道长闯荡,后道长离世,我在深山中偶得仙缘,一路修炼至此,至于道院选拔,却是从没听过。”
方清羽眉头一皱,将苏宿上下细细一番打量,若有所思问道:
“先前我听道友提及天星城的事,想来不是清水城人士,不知道友籍贯何处?”
苏宿回道:“南境都余城界云东城人士。”
这确实是苏宿的籍贯所在,云东城为都余城界下属九副城之一。
在苏宿来到秦府所在的天星城前,确实一直在此城生活。
“这便是了。”方清羽叹了口气,说道:
“道院选拔,是指道院在东洲各城选拔具有灵根的童子。”
“每十年一届,各城皆有名额,无论城池大小。”
苏宿闻言愈发不解,道:
“既如此,那我从小到大,却从未听过道院之名,更不知道还有选拔一事啊?”
方林羽回道:
“凡间不闻道院之名是正常的,毕竟道院规定,修行者不许凡间显圣,对修行之事,也多有遮掩。”
“除去各地城主,凡间只得模糊听闻仙缘之名,但也多是捕风捉影的事。”
“至于道院选拔,则是由各城城主借机汇聚城中适龄幼童,道院来人探查。”
“有灵根的,便可依各城分配名额,接入道院,进行试炼,从而被各宗挑选。”
方清羽说到这里,举壶斟满酒,饮下一杯后,接着说道:
“这是道院自古至今的规矩,从未变过。”
“只是东洲各城自有形势,豪奢大城人口众多,故而灵根出众者也众多,所以道院选拔名额往往不够用。小城人口稀少,灵根种子便少,一个名额有时也补不满。”
“久而久之,小城的名额,往往就被出让给周边大城,反正道院对此并无反应。”
“时间一长,小城里的灵根选拔,除非城主主动申请,否则大多便有些荒废,名额也被小城主们拿来与大城换取了利益。”
原来如此,苏宿醒悟。
他所在的都余城界确实是小城界,连秦依水那种连许师兄都要夸赞的资质,都一直没被人发现。
若非一朝机缘巧合,怕是要被泯然众人矣。
至于他自己,若非有青龙灵根相助,区区下元府残缺灵根,怕是在何处,都无法踏入修行之途了。
一念至此,苏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没承想,这修行一事,竟也有大地方、小地方之分,倒是与凡间学塾收学生一般,也区分城中、郊外、乡下了。”
听得此话,方清羽一时无话反驳,只得转而言道:
“道友终归福缘深厚,能与深山中获得先辈仙缘,也不算全然埋没了灵根,只是......”
方林羽顿了顿,说道:
“似道友这般资质,散修终归是有些可惜。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友愿不愿听?”
“哦,还请方兄赐教。”
方林羽缓缓说道:
“我东洲各派,除去道院选拔外,还有一些别的入门路径。”
“譬如各宗长老自己于凡间收的弟子,虽未经选拔不入道院名列,但也是各宗正经的内门弟子,比散修之途强过许多。”
“还有各宗皆列有下院,专为散修、凡间求道之人开辟,其中佼佼者,也会收入宗门。”
“就是仙道下院常以十年为期考核,故而此道,无论如何,都得在下院熬过十年。”
“但此路,也是散修们转正,最多最便捷的途径,苏道友若有想法,不妨考虑一下。”
听完这话,苏宿瞧了一眼方林羽,有些意外。
这些话,颇有些交浅言深的味道。
不过苏宿看得出,方林羽说这些,是一片好心,君子之意。
只是苏宿有石老人相助,终归不同于其他散修,便是想去,也得同石老人请教过后,方可下定夺。
故而苏宿并未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考虑考虑。
方林羽见状,知道苏宿自有机缘,便未在此话题上多纠缠,两人逐渐聊向了其他的修行话题。
而方林羽也不愧为大宗弟子,见识宽广。
他一边讲述,苏宿一边倾听,并时不时开口询问。
一时间,颇有些相得益彰的味道。
只是奇怪的是,周遭酒客,连同老板店小二,却似乎这两位客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们一直坐到了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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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方林羽好好过了把好为人师的瘾,所以两人相谈甚欢。
其后一连几日,双方皆于酒楼相聚,畅谈之下,苏宿大有收获。
但相聚终有一别,到了第五天,方林羽便有宗内事务要办,苏宿也到了回山修行的时刻。
临行时,方林羽对苏宿说道:
“苏兄,这段时日若要寻我,可至城主府,就说是我方林羽的朋友即可,他们自会方你进来。”
“哦?”苏宿闻言惊讶道:
“方兄居住于城主府,是与清水城主有何渊源吗?”
经过这段时日的交谈,苏宿也知道了各城城主背后,是有道院的专司部阁来管理。
是故一般的修行人士,对各城城主就有些忌讳,既不招惹,也不往来。
“那倒不是。”方林羽回道:
“是道院有些安排,说出来也无妨,十年一届的道院选拔快到了,我刚好被安排在清水城而已。”
“原来如此,方兄是被委以重任啊。”苏宿笑道。
“道院差事,莫敢不从,谈不上重任。”方林羽淡定回道。
“选拔之事,虽是重要,却少有波折,故而显得随意,少有规矩,所以我才如此空闲。”
“而再过七日,便是清水城修士中的一处盛典,苏兄初入修行界,可以来参观参观。”
苏宿点头,他也是该参加参加这些修士们的聚会了。
这等盛会,说不得便会有筑基功法的消息。
于是回道:
“嗯,苏某必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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