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田管事噼里啪啦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如今龙椅上这位对世家态度不像先帝那般宽仁,为了联手对抗他,各家多有合作,原本由各家私藏的矿产对内开放,但卢家留了一手,瞒下了这座湖底赭石矿的存在。为此,上任家主还屠戮了意欲离开此处的闻家一家,卢家内部也只有少数几个掌权者知情。”
他缓了口气:“当初的矿井已经封死,只能从山洞入矿,我知道那山洞的大概位置,只要您留我一命,我立刻带您过去!”
他期待地望着卓应臣,得到了卓应臣赞许的眼神。
“好奴才,有你是你主子的福气。”卓应臣将手轻轻放在田管事头顶上摸了摸,笑容和缓好似画上慈悲的神仙,然后——
“嘎嘣——”
软骨折断的声音淹没在水浪的翻腾声中,卓应臣手一松,尸体扑腾一声沉入水中,曾经不可一世的田管事至死都不明白面前这人为什么会下杀手,明明他方才看起来很是心动啊?
“就是运气太差,谁叫你单独遇到了我呢?”卓应臣慢悠悠地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今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下五十,可他手上却不见半丝血痕:“虽然私矿的消息可以抵消关象的死,但我果然不想看任何一方得意。”
范阳卢氏常年提供的武器确实帮了魁星楼许多,但他连魁星楼楼主这个身份都可以抛弃,又怎么会在乎卢家的想法?至于大皇子沈凌风......
把“卓应臣”从灾民堆里捡走的不是沈凌风,沈凌风只是一个自大的、以为拿捏着他人秘密就能掌控人心的蠢货。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卓应臣的生死,却不知卓应臣只将他视作一个能够接触到真正权贵的跳板。没有人会对一个跳板产生什么归属感,更何况,这个跳板竟然妄想对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锚”下手。
“都是一样的。”卓应臣收剑入鞘,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比乏味。
这些受万民供养的“高贵之人”,其实大多既不高贵也不聪慧,不管他们内心都藏着什么苦衷、什么大义,嘴上又有多么冠冕堂皇,实际回馈给百姓的好处却还不如一头老母猪,带给百姓的灾难却更甚于天灾。究其原因,就是他们太把自己当人了——
太把自己当人看,就容易不把别人当人。这个道理,是他在失去所有的那个雨夜想通的。当他是一无所有的下位者时,他所在乎的一切都只是上位者桌案前一串无足轻重的数字。既然如此,那么,待他借着沈凌风这个东风持剑攻上金銮殿,将那些纸醉金迷的权贵当作猪猡狗炙般屠戮的时候,希望他们仍会觉得人命轻如草芥。
既然浮生皆是大梦一场,凭什么有人做了一辈子美梦,有人却只能在地狱中沉沦?
“私矿、大坝......”
想到方才天上那个形状独特的烟花,卓应臣玩味一笑。
“若无私矿这回事,卢家的人还未必急着灭口,现在嘛......看到内卫的信号,心里有鬼的人怎么可能不行动呢?楚赦之,你的援兵可不要比敌人晚到太久啊!”
他重新踩上一块浮木,向婺城的方向行进。
“看在你是远儿朋友的份儿上,我就帮你搅一次浑水。以后,可要加倍把人情还到我儿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