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结果…要么活。”
黑衣人沉默片刻:“要么死。”
室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王锡爵缓缓靠回椅背,面色灰败,忽然感觉得胸口发闷。
“一半的机率……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锡爵喃喃道。
王家屏冷笑:“阁老还想全身而退?”
他猛地攥紧药丸:
“自从昏君登基,清洗了多少人?江南士族、晋商,下一个就是我们!”
他凑近王锡爵,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以为服了那丹药还能活?东厂的记录上,你我早就是必死之人!”
王锡爵双手颤抖:“那……具体要怎么做?”
王家屏露出满意的神色,重新坐直身体:“首先,要确保范家的账册永远消失。”
他对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取出一张舆图,在棋盘上展开。
“范家核心账册藏在太原老宅地窖,由三十名死士看守。”
黑衣人指着图上标记:“三日后新军会押解范永斗进京,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王锡爵盯着舆图,忽然道:“若是失败……”
“不会失败。”
王家屏打断他:“我已经令建州卫都督佥事努尔哈赤去接应去了!”
“你是说…?”
王锡爵浑身一颤:“建州女真?他为何要帮我们?”
王家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因为他想要的,和我们一样。”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王锡爵:“看看吧,这是他的条件。”
王锡爵展开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他猛地合上信纸:“这不可能!把边关布防图给女真,与通敌何异?”
“通敌?”王家屏嗤笑:“阁老还没明白吗?我们现在做的,本就是谋逆!”
他一把夺回信件,凑近烛火。火焰瞬间吞噬纸张,灰烬飘落在棋盘上,覆盖了那颗掉落的黑子。
“两条路。”王家屏再次强调:“要么等死,要么搏一把。”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隐约传来。已是三更天了。
王锡爵呆坐良久,终于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枚猩红药丸。
………………
范永斗独自坐在范家地下密室内,四周石壁上嵌着铁架,堆满了泛黄的账册。烛火微弱,映照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眉间皱纹深如刀刻。
枯瘦的手指缓缓翻动账册,指尖在某页停住——“嘉靖四十五年,贿大同总兵姜瓖白银五万两,以压低军粮收购价…”
“呵……”
他突然冷笑一声,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姜瓖这条狗,胃口倒是越来越大。”
“老爷,大同的回信到了。”
管家推门而入,脚步极轻,生怕惊动外面巡逻的锦衣卫暗哨。
范永斗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姜瓖怎么说?”
范忠躬身递上一封密信,低声道:“姜总兵答应出兵,但……”
“但什么?”
范永斗嗓音陡然拔高,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要再加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
范永斗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剧烈摇晃,账册上的墨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他抓起信纸,指节发白:“这条喂不饱的豺狼!”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映得他面色狰狞如鬼。
范忠不敢接话,只低头站着。半晌,范永斗才冷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火舌舔舐纸角,迅速蔓延,灰烬飘落在他的衣袖上,他也浑然不觉。
“告诉姜瓖,银子可以给。”
范永斗盯着燃烧的信纸,声音冷得像冰:“但他必须确保范家无虞!若我范家倒了,他这些年吞的军饷,足够诛他九族!”
“是。”
范忠点头。
范永斗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打开墙角暗格,取出一本薄如蝉翼的绢册。
“这是三十年来,所有与范家往来的朝臣名单。”
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包括他们收受的每一笔银子,办的每一件脏事。”
范忠倒吸一口凉气:“老爷,这要是泄露出去……”
“所以绝不能落在朝廷手里!”
范永斗一把抓住范忠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管家疼得皱眉:“让范十七来。”
片刻后,一个精瘦汉子悄无声息地闪进密室。此人面色蜡黄,右颊有一道刀疤,正是范家培养的死士头领。
“十七,你亲自护送这本账册去建州。”
范永斗将绢册塞进一个防水油布袋,又取出一块青铜令牌:“交给努尔哈赤,他自会明白其中价值。”
范十七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范永斗盯着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七日断魂散,若被擒……”
范十七毫不犹豫地接过,仰头吞下一粒,将剩下的贴身藏好:“属下若三日内未服解药,必毒发身亡,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待范十七离去,范永斗瘫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盯着摇曳的烛火,突然问道:“忠叔,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范忠一怔:“四……四十三年了,老爷。”
“四十三年……”
范永斗喃喃道,伸手去端茶盏,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袖:“我范家从一个小小的粮铺,做到今日富可敌国,没想到……”
“砰!”
他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昏君!”
他咬牙切齿,眼中布满血丝:“若我范家活不了,那就让整个大明陪葬!”
密室外,隐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四更天了。
范忠突然老泪纵横:
“老爷,老奴这就去准备……若真到了那一步,老奴陪您一起走。”
范永斗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案下抽出一把镶金匕首,指腹轻轻抚过锋刃,在寂静的密室里,发出‘铮’的一声轻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