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设立义仓,赈济贫民。
“好!”
杭州卫指挥使陈安拍案叫绝:“这三条若落实,江南民心可定。”
张惟贤仔细阅读后提出:“丈量田亩需防胥吏舞弊,我建议由锦衣卫监督。”
“正合我意。”
杨涟点头:“陈指挥使,请你抽调识字兵卒协助丈量;国公,锦衣卫负责核查;王百户,你带人巡视各州县,遇有欺压百姓者,就地正法。”
众人领命而去,杨涟独自留在城楼上。远处最后一队囚车正缓缓驶出城门,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泛着血色。
……………
接下来的日子,杨涟几乎走遍了杭州周边州县。他亲自监督田亩丈量,确保每一寸土地都登记在册。在余杭县,他发现一名胥吏暗中篡改地契,当即下令杖责五十,革除功名。
消息传开,各地丈量工作顿时顺利许多。
赋税减免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杨涟要求用白话书写,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听懂。他还在各县设立申诉处,专门处理赋税不公的案子。仅半月时间,就平反冤案百余起,追回被贪墨的税银三万两。
义仓的设立最为复杂。杨涟从抄没的家产中拨出粮食二十万石,分储各州县。他亲自设计了一套严密的发放制度:每户凭官府发放的木牌领粮,木牌上刻有防伪标记;每日发放数量登记在册,由锦衣卫定期核查;发现冒领者,全家连坐。
这一日,杨涟来到钱塘江边的渔村巡视。往日这里盗匪横行,渔民苦不堪言。如今江面上渔船往来,岸上孩童嬉戏,一派祥和景象。
“杨大人来了!”
一位白发老渔夫高呼,顿时全村人都围了过来。
“大人,多亏您分了田地,我家现在有饭吃啦!”
“我儿子从义仓领的粮食,救了我老伴一命啊!”
“大人青天啊!”
村民们跪倒一片,有人甚至磕起头来。杨涟连忙扶起最前面的老者:
“诸位请起,这是朝廷,是皇上的恩典,杨某只是奉命行事。”
老渔夫颤巍巍地捧出一条新鲜的鲈鱼:“大人,没什么好东西,这条鱼请您收下。”
杨涟摇头:“老人家留着卖钱吧。朝廷有令,官员不得收受百姓馈赠。”
老渔夫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泪光,粗糙的手掌攥着鲈鱼不肯松开:“大人不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周围村民见状纷纷附和,有人捧出自家晾晒的干菜,有人摘下脖颈上挂着的腌肉,七手八脚往杨涟跟前凑。
杨涟后退半步,双手抱拳作揖,声音恳切:
“乡亲们的心意杨某领了,但律法不可违。”
目光扫视着人群里衣衫褴褛的老弱,目光落在几个攥着野菜团子的孩童身上,喉头不由得发紧:“大家若真想谢,就把日子过好,莫再让孩子饿着肚子。”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几个年轻汉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动着周围人也纷纷效仿。
白发老渔夫颤抖着双膝,面朝京城方向重重磕下头去:“皇上圣明!谢皇上隆恩!”
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在村口响起,扬起阵阵尘土,声音洪亮地呼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涟望着这一幕,眼眶也跟着发热。想起半月前带着衙役丈量土地时,这些村民还躲在草棚里不敢露面。
那时村里十室九空,树皮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如今能听见孩子们的嬉笑,看见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实在不易。
“都起来吧。”
杨涟上前搀扶,却被村民们推拒。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老渔夫带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硬是将杨涟簇拥到村口的老槐树下。
树洞里藏着村民们偷偷准备的米酒,陶瓮一打开,醇厚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
“大人,就喝一口吧。”
老渔夫捧着粗陶碗:“这是大伙儿用陈米酿的,不算馈赠。”
杨涟拗不过,接过碗浅抿一口。米酒下肚,暖意从心口蔓延开来。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嫩绿的秧苗在风中轻轻摇曳,忽然想起京城那位年轻天子。
刚刚登基便推行新政,减免赋税、开仓放粮,才有了眼前这番景象。
“咱们敬皇上!”
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纷纷捧起酒碗。夕阳的余晖洒在陶碗里,米酒泛起金色的光。众人再次朝着京城方向跪下,三呼万岁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麻雀,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杨涟站在人群后方,望着村民们虔诚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所求不过是温饱。而朝廷的一纸政令,竟能让他们如此感恩戴德。
暮色渐浓,杨涟婉拒了村民留宿的好意,带着衙役踏上归途。身后,老渔夫仍举着那条鲈鱼追了好远,嘴里还在喊:“大人,这鱼清蒸最是鲜美!”
杨涟回头笑着摆摆手,马蹄扬起的尘土中,离开渔村时,夕阳西下,江面泛着金光。
杨涟骑在马上,听见身后传来渔歌:“杨青天,除奸佞,分田地,救苍生……”
随行的王焕笑道:“大人,百姓都称您为‘杨青天’了。”
杨涟却没有笑:“虚名而已。江南根基已腐,要重建非一日之功。明日去嘉兴,听说那里还有豪强隐匿田产。”
当夜,杨涟在行辕批阅公文至三更。
烛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疲惫。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没有理会。
“大人,该休息了。”徐显端来一碗热茶。
杨涟接过茶碗,突然问道:“徐千户,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徐显一愣,随即正色道:“大人执法如山,爱民如子,江南百姓有目共睹。”
“那为何朝中有人弹劾我‘滥杀无辜’?为何氏族中人称皇上为‘暴君’?”
杨涟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徐显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杨涟放下茶碗:“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独。
翌日清晨,杨涟正准备出发去嘉兴,张惟贤突然来访。
“杨大人,昨夜收到密报,有人要对你不利。”英国公神色凝重:“回京的路上恐有埋伏。”
“多谢国公!”
杨涟整理着马鞍,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笑道:“意料之中。”
“我已调一队精锐护送,但还是小心为上。”
张惟贤压低声音:“朝中对你处置江南之事颇有微词,皇上虽然支持,但压力不小。”
杨涟翻身上马:“江南之弊,非重典不能治。若因此获罪,杨某无悔。”
张惟贤叹了口气:“杨大人保重。江南百姓需要你这样的官。”
杨涟拱手道:“告辞!英国公珍重!”
“珍重!!”
马蹄声渐远,张惟贤站在原地,望着杨涟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