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只要太上皇顺利到达金陵,京城那边再传来城破的消息,薛朝天就可以第一时间弃城撤退了。朝廷只会论薛朝天为太上皇阻击匈奴之功,绝不可能抓薛朝天弃城的罪。但是以薛朝天的性格,是万不可能把祁西城的老百姓扔给匈奴人的。
“薛将军,这不是满城的百姓,而是一张张嘴,甚至可能是一把把刀,匈奴人的刀!”徐辉道。
“徐先生,话里有话!”薛朝天拱手道。
“我在坊间有听闻过这位二皇子的战绩,此人用兵善走旁道。当年与鲜卑人作战时,就经常让自己的士兵混入鲜卑人的马队进城,再里应外合破城。让鲜卑人头疼不已。”徐辉道。
“如果我是这位二皇子,我一定会把自己的士兵混入南下的流民当中。把南下的流民作为我军队的载体,成为我打开一座座城池的钥匙。”徐辉继续道。
两撇胡子的周孝儒听完冷哼一声,随即道:“不用你提醒,周某人早就向薛将军说过此事。”
周孝儒是向薛朝天提过这个隐患,但还不确定,只想着匈奴人不会来的这么快。
薛朝天面色凝重,手中的谕旨被捏成一团。“是啊,周先生早就提醒过我。我来祁西城的第一天,就开始对南下的流民进行审核。但是,难保无落网之鱼。而且根本无法对每位流民进行审核,如果都认真祥对审核,祁西城一天能过的流民极其有限,与关起城门来无异。”
周孝儒见薛朝天一脸为难之色,不待徐辉说话,继续抢过话头道:“京城现在已经是座孤城,太上皇南巡,本来北上勤王的军队,现在都守在淮河以南,拱卫金陵。孝儒再劝薛将军早谋退路。”
京城城破只是时间问题。祁西城死守没有任何意义。徐辉当然知道,徐辉相信薛朝天不傻,应该也知道。只是以薛朝天的性子,让他退,肯定极难。
这位周先生为了劝薛朝天,估计嘴皮子早就磨破皮了。
“我薛朝天敢与匈奴人一战,我也想让朝廷上下,看到匈奴人并不是战无不胜。”薛朝天一边敲着桌子,一边铿锵有力的说道。算是回绝了周孝儒的劝解。
徐辉听完,心中一股难言的滋味。纵观史书,历朝历代,总有像薛朝天这样的傻子,但这种傻子在史书里大多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东阳还有芸娘和小虾米等着自己。这薛将军是个性情汉子。此刻徐辉的酒已醒了大半,现在他倒是挺担心这位薛将军拉着自己一起守城。
“薛将军良苦用心,我自然明白。只是当下却不适合与匈奴人硬拼……”徐辉淡淡道。
“祁西城里的流民十几万,只要里面混入千八百的匈奴人,祁西城就危如覆卵。薛将军你和祁西城里的这些西北军,是我们大楚最大的资本,不能全折在这祁西城。”徐辉继续道。
祁西城里的守军,除了从东阳城调过来的,大多是薛朝天从西北凉州带过来。
徐辉的话字字如雷,薛朝天眼睛微闭,脸上挂满了无奈。
“徐先生谬赞了,我薛朝天蹉跎半生,未为大楚开拓半寸疆土,算不得什么大楚的资本。”薛朝天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楚征和十四年,与匈奴人联合攻鲜卑部落。本来谈好,赶走鲜卑人后,河西走廊一人一半。但是在此次联军当中,匈奴人在二皇子的带领下,几乎以一己之力,杀退鲜卑人。而楚军却在鲜卑人面前寸步难行。
大楚最后与匈奴人谈判,试图拿战前合约去索要战果,但碍于匈奴人强势,大楚未分得一地一利。
最后是年轻的薛朝天,在战争尾声,从鲜卑人那里,夺回一座凉州。这座凉州城,成了此次与匈奴人联合攻杀鲜卑人的唯一战果。
凉州城是大楚建国初期,被鲜卑人拿去的,所以薛朝天一直认为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说算不得开疆拓土,倒也不错,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徐辉看着薛朝天,感觉这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徐先生,祁西城里的那些难民,才是我大楚最大的资本。此番朝廷南下,丢下的不是我大楚半壁江山,而是整个北方的民心。”
薛朝天讲到此处,顿了顿,才说道:“北方的民心,我们能争取一点,是一点吧!”
薛朝天说完,往喉咙里灌了一碗西凉刀子。
徐辉闭目沉默,他从薛朝天身上看到了一位伟大殉道者的高尚。